“阿刺知院大人，也先大汗元气大伤，吾等虽用珍贵药材勉强维持，但大汗身体过于虚弱，恐怕是凶多吉少。”医师小心翼翼的说道。
阿刺知院张嘴刚要说什么，上面传来暴怒的声音:“滚！”
医师和巫医赶紧离开，外面再次热闹了起来，阿刺知院悲切的走上前，看着形如槁枯的也先顿时悲从心来，既有对未来的迷茫，也有对老友逝去的悲痛。
“我还没死呢！”也先虚弱的训斥道。
阿刺知院赶紧用手背擦拭了一下泪水，看着这位相处了几十年的上司。
两人关系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是朋友，也是上下级，更是无话不说的知己。
“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这次恐怕是不行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倒下，真是没想到啊。”
阿刺知院默然，之前也先在脱脱不花手下当国师的时候，起码还算正常。
但当两人撕破脸后，也先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吃喝玩乐就没停过，身体垮掉也不是什么不理解的事情。
“撤军吧，我只有一个愿望，我想去神庙，即便不能在里面加冕，我也要住在那里，神庙修建得如何了？”
阿刺知院赶紧说道:“大体已经完工了，完善还需要一些时间。”
“好。”也先费力的说道:“你来安排吧，或许我这次真的做错了。”
阿刺知院犹豫了一下，跪在床头泣不成声的说道:“大汗，还请选一个人稳定大局，我终究不能主持大局。”
也先微微偏头，盯着只能看到后脑勺的阿刺知院看了一眼:“你觉得谁可担此重任？”
阿刺知院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臣不知，大汗一言可决。”
“把阿失帖木儿和博罗纳哈勒叫过来，还有伯颜帖木儿他们，你先去稳定大局。”也先虚弱的说道。
阿刺知院顿了一下，恭敬的说道:“臣遵旨。”
很快，两个年纪最大的儿子和其他亲人走进了营帐，开始商讨继承人的问题。
阿刺知院坐在座位上，拳头不由攥紧，上好的宣笔承受不住发生了扭曲。
用现在的话来说，他破防了。
他跟着也先南征北战忠心耿耿了大半辈子，没想到最后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家臣。
他没有成为首领的野心，他想要的其实是国师的位置。
但即便是在也先临死之际，依旧没有提起这件事，反而将他排除在了外边。
阿刺知院突然想要放声大笑，自己努力了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当牛做马一辈子，没想到最后还是牛马。
金帐里，也先看着两个儿子犹豫不绝。
这两个儿子都很优秀，年龄也很接近，实在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罢了，别说我偏心，瓦刺太大了，你们一个人有心无力，沿杭爱山一分为二，将来的事情我管不着，随你们的便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感觉自己能接受，所以也没什么意见。
“那阿刺知院大人呢？”阿失帖木儿询问道，博罗纳哈勒也顿时来了兴趣。
本来昏昏欲睡的也先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盯着两个儿子说道:“等我死后，如果他老老实实的，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如果他心有不满，就让他陪葬吧。”
两个儿子被看得心里心里一颤，赶紧答应了下来。
也先又看向了不说话的伯颜帖木儿:“这次的失败和你无关，你帮助阿刺知院稳定大局，让他们顺利接管瓦刺，记住，你们一定要团结一心，否则瓦刺会有大麻烦。”
“大汗。”
金帐的结果很快出来了，除了极个别人大部分部落都没有什么意见。
夜晚，阿刺知院彻夜难眠，一方面是瓦刺当下的困境，另一方面则是自己的迷茫。
其中最关键的是后者。
这次的事情让他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一个牛马，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自跟随也先后，自己勤勤恳恳，之后更是以一己之力稳定了局面，但自己始终是个外人。
今天当大汗的旨意公布的时候，阿刺知院浑身不自在，感觉很多人都用揶揄的眼神看着自己。
哪怕很多人看到自己都要称呼一声阿刺知院大人，其实一切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
阿刺知院越想越烦心，干脆拿来一壶美酒借酒浇愁。
平时他是一个不沾酒的人，三两杯下肚，他就感觉有些迷迷糊糊了。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缓缓走到了桌子旁坐下，轻声说道:“大汗已经下令，等回去稳定大局后，要你陪葬。”
阿刺知院顿时酒醒了，这时他才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他差点惊呼出声，好在最后一刻忍住了。
拍打胸脯让自己恢复正常后，阿刺知院借助昏暗的烛光看到了来人的真面目。
“是你，迪多。”
迪多没有任何遮掩，非常自然的说道:“是我，看起来阿刺知院大人很惊讶？”
“你？”阿刺知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迪多正是也先最信任的近侍，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过了好久，阿刺知院才一口美酒入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们两个人很像。”迪多毫不避讳的说道:“我跟随也先的时候你还没有到来，当时我帮他做了事情，但他却狠狠教训了我一顿，如果不是运气好我就没命了，后来我就成了也先身边最卑微的人，每个人都可以欺负我。”
阿刺知院沉默了，突然抬起头质问道:“大汗是不是你动的手？”
迪多有些愕然的说道:“阿刺知院大人还真是忠心耿耿啊，你觉得可能吗，别忘了我是近侍，要是大汗知道或许会改变想法。”
阿刺知院拿起酒壶就要砸出去，举到头顶又缓缓放回了桌子上:“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在旁边啊，诏书也是我写的。”迪多理所当然的说道，让阿刺知院根本无法反驳。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很简单，报团取暖，你我都是同一种人，你要陪葬，你猜猜看我会如何，所以我们要找一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