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你去封地开始，我便开始谋划了。柳念儿是朕从青楼赎出来送到沈家去的，阿姐，你很让朕惊喜。沈辞果真对你有情，他对你有愧，便为你卸下了一半兵权。明里暗里还为朕挡了不少刀子和利箭……”他说着，仰头叹息。
“我……我也是你的棋子？楚炎？”我双手死死握成拳，几乎开不了口。
“皇姐，上位者无一不是心狠手辣的。皇姐身边的幕僚，也是朕送去的，他叫你回洛阳不是因为方便护驾，而是方便我们传信。沈辞给皇姐的书信，皇姐收到了吗——”
我睁开眼睛死死看着他。
“沈大人死前也不愿皇姐踏入长安，朕亲自挑了他的手筋和脚筋。”
我想大声哭，可居然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咬住嘴唇，眼泪砸在心上，好疼，好疼。
“皇姐不妨猜猜，为何沈辞听说波斯来了使者就立马归京？”他伸手作势扶我起来，我不肯。
“朕要把皇姐送到波斯联姻，以护佑楚国十年无外敌进攻——”
“你为何这么对我？我是你皇姐啊，我是你皇姐啊……”
“你是朕的皇姐，就该帮朕坐稳王位，守住朕的江山！”
“沈辞死了，你能独揽大权了，让我带他回家吧……”我有些无力道。
“使者还在长安呢，皇姐不日后远嫁波斯。至于沈太傅的尸首，朕会挂在城楼前，以示王威。”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泪，起身颤颤巍巍扇了他一掌。
“你混帐！”
他神色暗下来，眯着眼吩咐太监：
长公主自洛阳救驾染了风寒，神志不清，特命待在寝宫，安心待嫁。无朕的旨意，不许外出。
沈大人意图谋反，已被就地斩杀，挂在城门口，以显皇威。
“不——不！沈辞——”我死死抓住沈辞的衣袖，不让太监抬走他，可我喊破了喉咙，终究是于事无补。
我呆呆坐在地上，没了神采。
宫人搀扶着我离开，临走前我狠狠推了一把楚炎，绝望地说：“阿姐只当阿炎死了，阿炎也当我死了吧。往后这世上再无阿炎与阿姐……”
宫人连忙跪下，我眼里带着泪，颤颤巍巍走出大殿：“阿炎啊，你可要守好自己的江山，别松手，死也别松手。呵——”
11.
我躺在床上，满是虚汗，哭得头疼欲裂。
梦里，我缠着下朝的沈辞。
“沈大人，听闻川渝菜系极辣，极鲜美。你不妨带我出宫尝一尝？”
“长安没有。”他皱着眉看我。他并不喜辣菜。
不日后，我跟着他回府。
“府里来了个善做三椒的厨子……”
他说完，急匆匆往前走，没人注意他红了耳尖。
我想上前拉住他的衣角，一晃眼，他便满身是血，朝我嚷着“走！”
我死握着拳头，又哭醒了，大口大口地吸气，宛若恶鬼。
“沈辞沈辞……”我疼得在床上失声痛哭。
我下床砸了所有东西，踩着地上的碎片一遍一遍地走，竟不及心上万分之一的苦楚。
宫人来扶我，我喃喃道：“最是帝王多薄幸，只恨生在帝王家……”
我被困在宫中，每日坐在地上张望门缝外的风景，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肯进食。细想这两年的筹谋，如今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半个月后，皇帝亲自到我寝宫来，递上了喜服。
“阿姐，明日午时拜别先祖就启程。山高水远，朕亲自去送皇姐一程，全了朕的心意。”
“大局已定，你又何必装出这般姐弟情深。”我望着如水的夜色，感觉很冷。
“朕要是送去了不受重视的公主，以后波斯必定恼羞成怒。”
“你打的好主意——”
喜服做大了，我穿着并不合身。脸上的憔悴和疲倦怎么遮也遮不住，我活像个骷髅子，行尸走肉般遵循祖制。
楚炎亲自送我上轿，骑着骏马，一路亲卫护送。
当真是做足了场面。
行至西北，挂起狂风，逼得送亲队伍后退几百米，我的轿子孤零零地被他们丢在风口。
“大伙儿快保护公主！”我从轿子走出，几十个西北的百姓手里拿着武器守住轿子，我只觉得鼻头发酸。
“公主，您的令牌，是您的幕僚让我交给您的。不远处有三千精兵埋伏着，誓死为您效力！”
绝处逢生，我拿着令牌手在颤抖。
“众将士听令——”我骑上马，高举令牌朝埋伏的士兵号令。
“活捉皇帝！其余反抗的人逐一杀之！”
“杀！”楚炎想要反抗，最终拥护他的士兵都死绝。
我冷冷看着他，他竟趁我不备将匕首狠狠刺进我胸口。
我撑起身子，抽出身旁士兵的剑抹了楚炎的脖子，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如幼时那般唤我：“阿姐……”
众人惊呼：“公主！”
我软软倒了下去，昏迷不醒。
12.
几日后，我从寝宫醒来，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醒了，自己成了女皇，身旁再也无人问我冷暖。宋温之死在一场大火中，宫人给我送来了他转交给我的信，是沈辞死前写的：
沈辞一生，只对昭昭有愧，若有来生，再不负卿。
往往夜半，我从梦中惊醒，独上高台揽月，一坐便到天亮。身边总是空空的，沈辞再也不会出现了。他肯定对我有埋怨，怨我来接他太迟，所以始终不肯入梦见我。
我只能每日忙着批改奏章，稳固朝纲，尽量不去想这两年多发生的事。
新皇登基，改国号民兴，迁都洛阳，免除百姓三年杂税。百废俱兴，官风清正，民生乐道，盛世之景。
我亲自修正了史官记录的内容：
大兴元年，驸马沈辞护驾有功，死于逆贼刀下，忠心可嘉，特下令厚葬。
几十年后，皇位让贤，我重新回到了沈辞住过的小院。
终了，我看见沈辞朝我伸手，他说：“昭昭，我来接你了。”
至此，我们终于在地下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