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原本黑漆漆，看不出身形五官的恶鬼，已换了一副行头。
他恢复成了自己临死前的模样，脸上虽带着血污伤痕，可难掩眉宇间英气。
他穿甲拿枪，一副少年将军的模样。
苏落宁带头，看着罗盘上那根针转动的方位，确认是此处无疑之后，她已经敲了敲篱笆门。
按理来说，这响动屋内的人应该是听到了。
可那青砖瓦房中安安静静的，等了片刻也不见人出来。
萧炎有些等不及了，脑海中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刻，画面中妻子虽穿着粗布麻衫，可难掩一副清秀灵气。
她很美。
即便岁月变迁，如今的她或许早已不复昔年样貌，可她还是想再见她一面。
哪怕她不记得自己也好。
他就那么伸长了脖子看着。
片刻后，见等的实在久了，苏落宁正要抬手将篱笆门打开，忽然听到里面传出声音来。
“进来吧，别站着了。”
听声音该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
萧炎第一个飘进去。
苏落宁和霍庭啸跟在身后。
房门打开，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老妇临窗躺在一把躺椅上。
他面前的窗户半开着，窗外种了一棵桂花树，此刻那树的枝芽疯狂生长，已经枝干伸进了窗户里。
如此一番春意盎然的景象，当真叫人心生欢喜。
那老妇看也不看进门的两个人。
她开口：“我这儿地方小，二位还是随便找位置坐吧。”
老妇气定神闲的模样，半点不好奇他二人上门是要做什么。
反倒模样淡定，像是知道他们的来意。
“婆婆，抱歉，打扰到了您，我们今天来是专程来看看您的。”
那老妇淡淡笑着，他原本淡然无畏的双眼终于落在了他们身上。
视线淡淡扫过，停留在一旁。
那里，萧炎双脚腾空站的好好的。
同人的肉眼是万万不可能瞧见的……
苏落宁心有疑惑，却未得到证实。
那老妇轻轻笑着，视线就那么未曾再挪动，她手指指着桌面上的茶壶。
“尝尝茶汤吧，刚熬好不久，或许回合你们的口味。”
“我老婆子年事已高，行动不便，恕我不能照顾到你们。”
苏落宁还未起身，身旁的霍庭啸已经站起来朝着茶桌走去。
“婆婆说的哪里话，能讨一碗茶汤喝，已经算是莫大的荣幸。”
他倒了两杯，给苏落宁端去一杯。
两个人坐好后抿唇喝了一口，几乎是同步的神色。
二人都轻皱了一下眉头。
这茶汤看着成色极好，扑鼻而来的也是一股子淡淡的花果香气，本以为味道鲜甜，该是很好喝的。
可谁知入口之后唇齿生涩，细品之下竟苦的人不得已要皱紧眉头。
那老妇轻轻笑了。
“你二人能尝到我亲手煮的茶汤，也算是一种缘分，既如此，不妨听我讲个故事？”
一旁的萧炎从进门之后便没有任何动作，苏落宁一时间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引导他去化解这心中留存了三百年的执念。
她便点头：“好。”
那老婆婆又闭上了眼，他叹息着，慢慢的开始，回忆起往事。
“很久很久之前，我曾认识一个人，我和那人年龄相仿，家境相仿。他无父，我无母……”
“早些年也算是吃尽了苦头，后来我二人便相约要彼此温暖，彼此照亮。于是，就订了亲……”
“没多少人祝福，他拿着自己辛苦砍柴攒下的钱，将那茅草屋拾掇的亮亮堂堂，我也将自己绣了三年的嫁衣拿出来穿上，带了红盖头便满心欢喜的嫁他去了。”
苏落宁心头微动……
这老婆婆根本不是寻常人。
她开始警惕起来。
霍庭啸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朝着她这边瞧了一眼。
另一头，萧炎早已经无声息的飘到了老婆婆面前。
他带着满身寒气，一双漆黑空洞的眼中流淌下鲜红的血泪。
“唉……本以为二人成了家，日后这小日子便能过得和和美美的，谁知好景不长。新婚夜，我连这身上的嫁衣都未曾脱下，他便被征兵带走。”
“虽是一介乡野村夫也不识得什么字，可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他说要保家卫国，要我等他……”
“于是我，我就等，一直等……”
老婆婆声音轻缓，像是带着一股子引人入梦的气息。
随着她话语落下，萧炎便跟着回忆起了那些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
“小雨自小便患有心疾，花儿一样的年纪，便被折磨成这副样子。萧家夫人，你刚成亲，你那丈夫也跟着出去打仗了。”
“如今，这外头战火连天，他这一走，便不知道还能否回得来，你看你自己这日子过得如此拮据，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
那是村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家，婆子头发花白，可精神头好得很，跟孟英说话时中气十足。
她挤眉弄眼的，将刘员外加的好处说的天花乱坠。
孟英坐在床头，做了一双又一双草鞋，就等着夫君回家来穿。
丈夫离家时留给她的盘缠够了，如今她无心这些事，只想在家安安分分的等着自己的夫君回来。
于是，便敷衍的摇头。
“刘婆婆还是回去吧，不管是什么差事，要给我多少银子，我都不心动，我如今一心只想等我夫君回家。”
听到这话，刘婆冷笑。
“法师指名道姓说要你孟家女，丫头，你怪不得婆子我了。”
孟英那时还没意识到什么，可当小厮闯进来时她已经无力反抗了。
她被带回了刘员外家。
原来，这刘员外老来得子，生了个漂亮乖巧的女儿。
谁知那孩子生下来之后便是个患有心疾的，刘员外这些年愁的没办法，前几天镇上正好来了个法师，说是卜卦算命看相治病无所不能。
他看了刘雨面相，又算了卦，便指了村东头的位置，说是这里住着一个孟家女。
将那女子以各类名贵药材养着，待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割肉为引，放血为药，哄着刘雨吃下就能让她心疾痊愈。
于是，孟英就被带家刘家受尽折磨。
一方四四小小的屋子里，浓烈苦涩的药味萦绕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