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炎与容凛打得难分难解,最后战成平手,金丹期弟子的对决终于落下帷幕。
会场上的师弟师妹们都在原地悟道,容凛却要去刑堂领罚了。
墨炎自是一定要与容凛同去,涂小小、林嫣泉和秦非宝也缀在后头。云霜只好跟他们一道,毕竟原主与他们是朋友,而且按她那个三天两头就要用剑打一场架的性子,也不得不重视这寥寥几个对手中的每一个。
云门的刑堂就设在缥缈峰山脚,离金鳞跃的会场并不远。涂小小的白虎能生两翼而飞,墨炎御扇,容凛和秦非宝御剑,云霜御剑捎带上林嫣泉,转瞬便到了刑堂所在地,只见一座古朴的四角方楼掩映在林木间,庄严静穆,虽无匾额,但门口有一巨石,石上刻着深深的剑痕:
“罔违道,不容情。”
刑堂内并非阴森恐怖,而是洁净明亮,傍晚的天光透过窗棂照在容凛俊美绝伦的脸上,他腰板挺直地跪着,等待刑堂长老,身着的云纹锦缎犹如四瓣梨花铺委在地,通身温润而清贵。
约莫过了一炷香,墨炎已经不耐烦至极,裘五鼎姗姗来迟。
当初刑堂长老这个苦差事无人愿意兼任,偏丰邈强硬、祝飞扬跳脱、乐陶狡猾、余清委婉,云勉便将此职委派给了忠厚的裘五鼎。
“聚云峰容凛,前来领罚。”
裘五鼎看了眼前的人一眼,似是有些无奈,开口宣告:“聚云峰容凛,逞口舌是非,泄露门派机密,罔顾同门,罚杖三百。”
“怎么会罚得这么重!”墨炎双眉紧锁,语声急切。
连一向寡言少语的秦非宝都忍不住道:“按云门的门规,罚三十杖即可。”
“是你师尊的意思。”裘五鼎将一封折叠好的信纸交给容凛。
容凛将信纸展开,眸中淡淡的疏离慢慢散去,染上一抹痛色。看完信后,他用法术将信销毁,那纸片金文闪烁、脆如金箔,瞬间化作烟尘,不留痕迹。
“弟子愿意领罚。”
“既然如此,刑堂有刑堂的规矩,这刑罚一旦开始,便不能随意停止。你且受住了。”裘五鼎的手中现出一柄通体漆黑的法杖,“非宝,计数。”
“是,师尊。”
那杖身落到容凛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
杖过八十,容凛的白衫已经染上浓重的血色,虽然他仍是一声不吭,但呼吸已分外粗重,额角的汗珠划过脸颊,从下颌滴下来,落到那身云锦上。
“啪!”又是一杖落下,背上的地方就那么大,已是伤痕叠伤痕。容凛背部依然挺直,但那攥着衣衫的双手已用力得指节发白,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痛楚。
“八十一。”
……
杖至三百,容凛终于呕出那口忍在喉头很久的鲜血,他的背脊弯了下去,白衣尽染血污。
刑堂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地上到处是殷红的痕迹,似红梅点点绽放,那是从法杖上甩落下来的,容凛的血。
*
墨炎替容凛上药后,在容凛的床梁上贴了几道符,保他满室和暖、一夜无梦。
容凛的住处在聚云峰一个偏僻的角落,名叫寒月轩,很是安静,从院内向上望去,一方天空格外澄净。
今夜星子满天,云霜他们几个似乎也被星星吸引,一同坐在轩的屋脊上望着天空出神。墨炎这才有了点笑意,挥着折扇旋身而上,坐在秦非宝旁边:“怎么?你们几个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
“容师兄怎样了?”林嫣泉关心地问道。
墨炎的神色顿时又难看起来:“刑堂的法杖不是寻常法器,他被打了三百杖,即使用你的灵丹妙药,也无法镇痛,这样的伤势,没十天半个月也下不来床。”
“容师兄分明是被冤枉的,丰长老好狠心!”林嫣泉眉头蹙起,一双眼水盈盈的。
“呵,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办法。”墨炎眸中隐隐淬火,又似蕴寒冰,“丰邈在俗世时被容凛的皇帝爹灭了满门,可修士若杀凡界君王,修为、气运和道心都将大受影响,且极有可能引来天罚,所以才只敢拿容凛撒气罢了,偏偏你容师兄也不懂得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竟从不反抗,任他施罚。”
墨炎向来不讲规矩,况且他早就看丰邈不爽了,所以一直直呼其名,众人都见怪不怪。
“比起今日重刑,平日丰长老对容师兄的责罚和呵斥都只算小小刁难。那封信才是容师兄今日心甘情愿受罚的关键。”涂小小此时开口,黛绿色的猫儿眼眯了眯,“你们说,寄出这封信的,会不会是容凛的母妃?”
众人默了默,确实有这个可能,但什么样的信才会逼得容凛非承受这酷刑不可?
“哎,生在帝皇家有什么好,还不如生在寻常百姓家呢。”涂小小托着腮感叹,“碧水蓝天,炊烟袅袅,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这才是人间。”
墨炎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别说大话了。你三岁就一个人懵懵懂懂撞入了魔鬼岭,如果不是被你师尊乐陶救下,指不定被哪只妖兽吞了,哪会有人间的记忆?一定是从哪里偷看了人间的话本。”
“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吗?别老把自己当我哥啊,我可不认的。”涂小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喟叹道,“人间可多好吃的了,我好想吃烤鱼啊!”
云霜本来还沉浸在思绪中,方才容凛受杖刑的场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两世都没有见过这般惨烈的场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修士的鲜血。虽然她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修真者并非她想象的那么强大,他们也会受伤,也会流血,受宗门惩戒,受天道制约,却从未如方才体会得那样深。
然而涂小小的这一句话,成功地勾起了她的口腹之欲。
她这才想起来,自魂穿到这具身体以来,自己还没有进食过,而后她的肚子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引来了四个人八只眼睛的注视。
云霜暗自吃惊,原主已经辟谷多年,怎么身体仍会根据她的想法作反应?难道她魂穿之后,这具身体就完完全全是她本人了?人设崩了啊……
古人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云霜毕竟是影后,她面不改色道:“你们听错了。”
……
虽然祁阳大陆灵气日渐式微,但云门的灵气勉强还算充裕,尤其是山上的灵果,随手摘一个便能饱腹。
云霜见瞒众人不过,飞身而去,摘了一个灵果充饥,一咬下去,汁多味美、齿颊留香,令人食指大动,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个,返身却见众人在寒月轩的院子里生起火来。
他们是真的要烤鱼!
说实话,即使是在前世,作为影后的云霜为了维持身材、呵护肌肤,也极少吃烤鱼这一类的食物,想不到穿到修真界,她反倒可以破除从前的禁忌。
与五行元素相关的小法术,这几个人拈之则来,他们却用木签穿起灵鱼,认认真真地烤火、翻面。在这几个人中,论烤鱼的手法,秦非宝最佳,所以他一个人烤了两条鱼。
“大师姐,你来了,这是我替你烤的鱼。”秦非宝将其中一条烤好的鱼递给她,在火光的映照下,少年的脸部轮廓柔和了几度,眼睛也更加深邃有神。
一股暖流慢慢涌上云霜心头。她当即咬了一口。
“小心…”秦非宝的“烫”字还没有出口,就见云霜咀嚼鱼肉的速度明显放慢,面上虽然没有表情,但一双眼睛已经蒙起水雾。
“大师姐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林嫣泉见状,喃喃地说,“比以前亲和了许多。”
不是吧?只是被鱼烫到而已!云霜不敢回话,低头把烤鱼细嚼慢咽地吃完,她冰肌玉骨,周身月华如练,好似九天仙女初下凡尘,露出一点怯生生的情态,说不出的动人心弦,只有她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看来练剑练到走火入魔也并非全无好处,她现在看着倒是可爱许多。”墨炎肆意地笑了笑,点点火光在他凤眸中跳跃,看着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情。
“墨炎,你去问问容师兄想吃什么吧。”秦非宝为云霜解围道。
墨炎当初是拿着信物拜入拂云峰祝飞扬门下的,与祝长老并无真正的师徒名分,祝长老说墨炎乃他故人之子,暂且由他教习,为拂云峰不记名弟子,加之墨炎生性洒脱,不拘虚礼,因此,云门中人,无论辈分高低,均可直唤墨炎姓名。
多么善解人意的师弟!云霜心中对秦非宝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他哪里吃得下。”墨炎垂下眼眸,用一个小法术将鱼骨化了,起身道,“你们吃完自行吐纳修炼去吧,我到屋里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