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村长话音刚落就围上来二十几条精壮汉子,这些汉子单拎出来还不如二贵能打,不过观其站位颇有章法。
李家村靠着丧尽天良的买卖生存了许多年,有后手也正常。
“村长,你忘了!我的毒还没解开,他们给我下毒了,”二贵一看这是要撕破脸的架势,当即便要冲到阵中,“你们都住手!”
李村长一把攥住二贵的胳膊,拍拍他的肩膀,看向谢玉。
谢玉已经从刚才的失态中缓过神:“你无需看我,今日在场所有李氏族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活不了!我吃了孩子们的贡品,自然要给她们和她们的母亲们报仇。”
谢玉这话说的云淡风轻,甚至连手里的折扇都未放下,完全不在意已经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李村长目光如铁盯着谢玉,几瞬便下定决心,抬手一挥。
第一个人就冲了上来,谢玉脚尖一点,踩着来人的肩膀,轻飘飘地落在姜不言身后的树上。
出头鸟被踩了一脚,迫不得已调转方向,正好向姜不言袭去。
其他人看见场上就剩下一个半大的少年,一齐扑上去。
“杀了他!得了赏钱请兄弟们快活。”
十几个人各有站位,呈现出合围之势。
姜不言灵巧一转避开出头鸟的攻势,长鞭挥舞,如蛟龙出海,十成力的一鞭子下去,血肉横飞。
“他鞭子上有倒刺!都注意点!”
一个人刚说完,他右臂又被划了一道,懂点医术的都能看出来,这条胳膊以后算是废了。
能用鞭尾的倒刺就能把人伤成这样,不是一般的内力。
看到兄弟们的惨样,外围的壮汉行动间都有些犹豫。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阵法都不堪一击。
谢玉靠在树上看着树下的情形,他见过姜不言的武功,只能说不愧是沧云山悉心教出来的小弟子,除了太过单纯没心眼,单论武功,风云英雄榜前十不在话下。
区区这几个人,根本没必要担心。
“伯父!求您救救侄子吧!”二贵还在恳求,“看在我赚了……”
话音未落,一道银白闪过,二贵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胸口处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我李家村不留废物!要是这两个人走出去报官,想想你们自己有几颗脑袋够砍!”
“全都给我上!”
李村长一声令下,不仅是前面的汉子们,就连李家村别的男子也都抄起农具打了上去。
拐卖妇女这件事,是李家村的主业,牵扯甚广,让所有村民没有一个敢说自己完全干净。
所以到了关乎李家村生死存亡的时候,几百人都不惧生死。
男人们杀红了眼,前面的趴下,后面的马上补上。到了这个份上,就算一鞭子能打倒三个,但体力终究有限。
姜不言的额头上全是汗珠,逐渐体力不支,朝树上的谢玉喊:“还不帮忙!”
谢玉看了姜不言一眼:“小兵子是杀不完的,擒贼先擒王!”
他飞身下树,直直地朝村长的方向袭去,如今村里能拿得起武器的男人全都去了姜不言那边,正好给了谢玉一个机会。
村长年轻的时候也学过两招,想要伸手臂格挡,还是晚了一步,胸口受了一拳,喷出一大口鲜血,谢玉赶紧侧身躲过。
“你可真不讲究,把我这衣服都弄脏了。”
谢玉看着溅上了血点儿的衣角,皱眉。
谢玉提着李村长的后衣领子,拎小鸡似的把人提起来,左脚一动把二贵手边的铜锣踢向人群。
锵——
砸中某个倒霉鬼的脑袋。
“我若是你们就赶紧收拾东西跑路,”谢玉抓着村长,施展轻功三两步就到了数百米开外的地方,“虽然跑也跑不掉。”
看见谢玉带着村长跑了,姜不言也赶紧追上去。
“去县衙?”姜不言问道。
谢玉看了他一眼:“你不累?还能撑住?”
“那你先看着他,我去吐一会儿,好久没运动了,有点晕。”
姜不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老头砸过来,几秒钟后草丛里果然响起呕吐的声音。
姜不言无奈忘天,此时的天际已经微微露出亮色,树上偶尔传出鸟叫。
许久,谢玉从草丛后面走出来,又飞快地找了个河边洗漱,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将折扇挂在腰间,背对着清晨的日光走回来。
身姿挺拔,衣摆如流云,最普通不过的粗布白衣,却衬托的他像谪仙一般。
“首先,”谢玉清清嗓,“县衙不能去。”
姜不言不解,下山之前浮白师兄交代过,遇见麻烦事第一件事先飞鸽传书给他,第二件事就是找官府衙门。
“李家村地处兖州乾封县,离县城不远,步行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这种情况下,李家村这么多外来人口怎么可能不惊动县衙,不信你问问老头,县太爷肯定和他交情不一般。”
姜不言低头看看老头,后者早就晕过去,直觉告诉他谢玉说的对。
“你把这个老头和账本扔到兖州刺史府门口,这种累及几十年的大案,刺史看见肯定两眼放光,为了安抚民情,最次的判决也是满门抄斩。”
谢玉不客气的分配任务,姜不言抓到漏洞:“那你呢?”
“我呢……”谢玉从李老头身上摸出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我先进城买身衣裳。”
“哎!你!”
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飞的没影。
这几年世道不太平,今朝富贵,明日灭门的事屡见不鲜,所以世家走卒对武林人士都很客气。
谁也不想跟一群武艺高强的人结仇不是?
押解李家村村民的时候姜不言亲自跟随,此案证据完整,人证物证齐全,李家村村民罪大恶极,男丁全部处死,四岁以下的孩子改名换姓,送入育婴堂教养,历任乾封县县令全部革职,进京待审。
不过到了李家村女人们这里刺史大人有些不好处理,消息送去各地,只有零星几家来接人,剩下一群柔弱妇女,刺史府又能收容她们几日?
难办!
姜不言给春妮儿包扎好伤口,春妮儿含糊的道了句谢。
这是李大牛媳妇,离开李家村之后,稍微恢复了些神智。
春妮儿原本是家里的第七个女儿,春天生的,于是得了这个不像名字的名字,家里把她养到十岁,卖给邻村做媳妇,后来被李家村的人绑了出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这里的女子很多都是这样的身世,有所来,无所归。
他去大牢里见了村长,老头在监牢里折磨几日已然瘦骨嶙峋,不成人形,侧身躺在地上,四肢以诡异的角度弯折,俨然是废了。
“我……没错……没错……女人都是不出力的牲口……”纵然落得这样境地,他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着这几句话。
拐卖妇女在牢里是最受狱卒们“关照”的存在,家里没有姐姐妹妹,也有妻子母亲,自然不会放过首恶。
“你生于女人罗裙之下,被女人血肉哺育成人,却成了收割她们的镰刀,这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凌迟不需你忏悔,只要你赎罪!”
姜不言再去找谢玉的时候已经是十日后,那人在乾封县最大的酒楼订了上房,凭窗喝茶,迎着风倚着凭几,一手拿着白瓷茶盏,宽大的雪白衣袖轻柔地垂着,随着风吹而轻摆。
“回来得这么晚,你亲自把那些妇女都送回家了?”
“我娘生前给我留下了几个庄子,地方不大,足够她们栖身,我给管事们传过信,会有人负责安顿。”
谢玉有些意外,安顿百十口妇女这样的事,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成的,其中所耗费的心力巨大,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就连官府都不愿意出手。
他看着姜不言,冷不丁的对上像琉璃一样清透的眸子,不掺任何杂质,他恍然想起柳树下初见,红衣少年从地上滚了几圈,利索的爬起来。
这是八年来他见过唯一的活人,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你是困在此处吗?此处山崖高耸陡峭需要内力加持,我武功好,带你上去。”
没有盘问和猜忌,这样轻易地,他离开了困了他八年的地方。
此时茶博士敲门进来填茶,谢玉转过头,饮了一口,幽香四溢,赞了句:“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