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玉肤一口气跑到水镇一边的一个凉亭阁楼坐下喘气，看着身后同样气喘吁吁的神荼和郁垒，从怀里悠然掏出一个凤凰出云点金滚玉步摇，遥遥大方的丢给郁垒，“这个你揣着。”
郁垒扶住栏杆喘着粗气，满心欢喜的问：“爷爷，这也是录公子身上的？”
崇玉肤百忙之中瞄了一眼，回他：“不是啊，这是青娘的。”
神荼：······青娘一个鬼身上的玩意儿你也要偷······
崇玉肤又掏出一个木兰青双绣的布囊，丢给神荼，“赏你的，装钱的袋子。”
神荼惊讶着问：“这也是青娘身上的？？？”
崇玉肤又瞄了一眼，回他：“不是啊，这是天锈堂老板娘身上的。”
神荼：······天绣堂······
神荼看着崇玉肤从怀里掏出来一柄小剑，“爷爷，这剑······总归是录公子的吧？”
崇玉肤点点头。
郁垒佩服道：“我记得当时，爷爷只当着大家的面看了看，难道那么点时间你就能动了手脚。爷爷你这偷东西的本事······”
神荼骂他：“什么偷东西的本事！”
崇玉肤不理睬二人吵闹，当着他们的面，又掏出一件光芒四射的蝉翼羽衣，吸引了神荼郁垒的目光去看，他如数家珍的在展示，神荼暗自无语，崇玉肤早年看上宝贝，还只是强取豪夺，如今却是为了省事有趣，直接偷。
神荼满眼小星星的蹲下查看，伸手出去虚虚拂过不敢触碰：“爷爷，这便是当年晓光将军镇铸虏，驱魔君时披的那件法宝？”
郁垒也是同样的小心翼翼：“看似薄如羽衣，却是刀枪不入啊，至宝啊至宝，难怪晓光将军与人交战，从来不曾受伤分毫，更是得了个无刃将军的称号。”
神荼：“无刃将军？作何解释？”
郁垒道：“传闻晓光将军杀敌时，手里那柄剑没有剑刃，两面都是钝器，却能一招斩首。”
崇玉肤插嘴道，“晓光将军打仗厉害可不是靠这件宝物。”他将羽衣往身上一披，流水银光一样的羽衣便顷刻内附，外观不见。
“当年与铸虏一战中，晓光将军带领天疆天兵三万去打铸虏四万恶奴，三万将士大获全胜，无一人战死！而铸虏战败，铸虏王与魔君被老天官同镇萧山脚下。古往今来，如何能有一场战事杀敌一千而自己无损的道理。从那战之后，坊间传闻晓光将军行军不用刀刃，便能成事。他的对手一看到他，便自己投降了。无刃将军只是个空号罢了，主要还是说天疆万民归心，民间信徒转由拜九天婆罗而去祈求天疆七百二十神官庇护。”
神荼总结道：“管他们拜谁，与我鬼蜮毫无干系。”
郁垒也道：“是了，鬼蜮受天疆调遣，头顶的是天还是月，我们并无什么分别嘛。”
崇玉肤暗暗看着脚边的双蒂荷花，想起了一个故人，“他在世时，我未出生。但我翻看他的日卷，才了解到他是多么骄傲的人，他也曾想过鬼蜮入世，受万民敬拜的······”
神荼单膝蹲下，凑近崇玉肤的脚尖，将他翘起抖动的二郎脚尖捏住，低声道：“爷爷，这话以后不可再言。”
郁垒却是斜靠着栏杆，悠悠说了句：“都是圣灵，却要分神和鬼，鬼蜮又不是比不过他们······”说道这里还想继续，但见神荼眼风凌厉，斜视着责怪他，示意他不要放肆大言不惭。
郁垒挑挑肩膀，摊手无奈道：“天疆也就罢了，婆罗也要往我们头上欺负，我发句牢骚怎么了？”
崇玉肤听闻，似乎二人有事瞒着他，皱着眉心问：“什么事？”
神荼立马回话：“没什么事！”堵住了郁垒的话茬。
崇玉肤认真地盯着神荼看，直看的神荼心里发毛，才斜了眼睛撇撇左右，低下了头。
崇玉肤问：“郁垒，什么事？”
郁垒瞥了瞥使劲给他使眼色威逼利诱他住嘴的神荼，并不甘心就此住嘴，一口气全告诉了崇玉肤，“还不是摩柯衍！他说大公子的房间许久不用，要烧了祭天！”说完自己委屈的神色乍现，也畅快了不少，但是也是血气翻涌，气的指尖颤抖。
崇玉肤一掌拍在那凉亭的柱子上，冲起来几乎是嘶吼着问神荼：“什么时候的事？！这事你他妈还瞒老子什么？”话音方落，就扯住神荼的衣领，双眼充血，愤然的气势，下一秒似乎要落下拳头来。
神荼不反抗，神色平淡的告诉他，“爷爷你打我是小事，尽管动手。可若是婆罗翻脸不替我们超度大公子了······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爷爷你也三百多岁了，以前我和郁垒伺候大公子的时候，大公子不足两百岁之时，想事情便会以大局为重了。”
郁垒过来掰开崇玉肤扯住神荼的手腕，中和道：“爷爷，忍一时吧，有求于人就得有个有求于人的样子，是我不好，多嘴了，我该死，求爷爷罚我。”
崇玉肤猛然甩开神荼的衣领，终是不忿，将胸中的怒气撒出，一拳砸在凉亭。
那凉亭下面只有三根柱子支撑着立在水中，如何遭得住这愤然一击。悠然便朝一边倒下，倒下去砸到了芦苇荡里的一艘小船，只听得芦苇荡里惨绝人寰的一声女人惊呼：“啊~”
神荼一惊，飞身过去查看，脚尖点在芦苇花间，一只手举起那凉亭的亭顶丢起来，朝着一边接手的郁垒而去。郁垒稳稳一接，凉亭仍稳稳扎在水里受江水清洗。
崇玉肤同神荼一起，一层一层的去翻找芦荡，拨开密密麻麻的芦苇花丛，不料看见了一个只穿上身衣物满头大汗淋漓的男子，同一个捏了衣袍遮住要害和脸部，躺在小船里的赤|裸女子。
崇玉肤抱臂而立，挑挑眉看着一派春光，颇有股审视的意味，霎然道：“柴大人，你这是体察民情来了？”
那黑衣人也看清楚了来人，不好意思的嗫嚅道，“小鬼王好兴致，也来乌宿游玩啊······我这是···这是打发时间罢了。”
崇玉肤大手一挥，“不用解释，我们都懂！”说着朝神荼郁垒抬抬下巴。神荼眼里眸子平淡，但郁垒却眼风旖旎。
柴道煌在三个人的眼神里看出一种被“抓|奸在床”的感觉，垂头丧气对着崇玉肤道，“说吧，你要什么······一千两银线做封口费够不够？”
郁垒神色惊喜的去寻神荼的脸色，二人传纸条。
郁垒：一千两，好大的手笔，天疆神官都这么有钱吗？
神荼：他为什么这么自觉就给爷爷上供？
郁垒：这不是咱把他把柄捏在手心里了嘛，神官在公办期间嫖||娼，可是大罪！！！老天官知道了吧，不撅他一顿？
崇玉肤低头看了看食指，右手附上左手食指，暗自玩耍不语。
缘神：“那就一万两······再多真的没有了！”
崇玉肤还是不说话，呆呆地看着水面。
柴道煌：“······崇玉肤！过了啊······我岁贡就那么点，你莫要欺人太甚。”
崇玉肤终于回答了，“恩。”
柴道煌：“三万两······不然你就去告状吧，再多我没有，贱命一条你拿走好了。”
神荼笑的弯腰，向郁垒道：“我估摸着他还有点。”
崇玉肤大手一挥，豪言道：“缘神大人岁禄千万银钱，是这大盛天疆最具盛名的神仙之一，不算凡间信徒额外求的，便是你在这乌宿搞得这一出嫁鳏娶寡，也捞了不少好处吧。取不义之财便是有义，通俗来说我这是在行善。”
柴道煌连忙摆手，环顾左右，“鬼王噤声啊！同我来个隐蔽处所我们再谈吧。”
崇玉肤冲着神荼郁垒挑眉，示意跟上。
几人一齐仍来到了七修庵，柴道煌请了崇玉肤上座，给他殷勤添酒，“鬼王来乌宿几日了？周边可玩遍了？”
崇玉肤捏起浮生白，一饮而尽，不想同他寒暄：“此次来公干，非是游玩的。”
柴道煌尴尬道：“三万两真的最多了，没了。”
崇玉肤摆摆手，想了想坦然道：“那我不要钱了。”
柴道煌谨慎道：“那你要别的什么？别的我也没有啊······”
崇玉肤神秘的伸起一根手指，“要一个你的秘密。”
柴道煌摊手笑道：“我哪有什么秘密？”
崇玉肤：“你在乌宿搞得这一出，我猜测大概是想多得些功德，但是何故如此？还将我鬼蜮鬼尊拉扯进去？你若说你背后没有出点子的坏头头，我是不肯信的。”
柴道煌默然着。
崇玉肤试探着问：“婆罗的吠陀？”
柴道煌摇头。
崇玉肤又问：“摩柯衍？”
柴道煌低头。
郁垒跳出来骂：“果然是这个秃驴！我就知道！他何时能勾搭上天疆神官了？”
崇玉肤悠然回答：“只怕认识的人还不少。”
神荼和郁垒愤恨的捏着拳头，把柴道煌围在中间，神荼满身正义：“缘神大人掌世间男女恩爱，牵线成姻，对视成缘，你这样让老少成双结对，怎么对得起你满身的喜鹊？”
柴道煌低头，悄声自言自语道：“嫁鳏娶寡，人们才会祈求姻缘美好，甚至更甚，有什么不好······”
神荼气的骂：“执迷不悟！你自己怎么不找个八十岁的？将心比心啊，柴大人！”
柴道煌突然恼羞成怒，冲着端坐喝酒的崇玉肤指责：“你来打秋风也就算了，你手下的这些个什么东西也来一起埋怨我的不是？你们鬼蜮向来这样没大没小，知不知道尊卑分明？我再怎么说也是天疆的神官，杀你们一两个小鬼，还是不用禀报的。”
神荼和郁垒跟随着崇玉肤霸道惯了，见柴道煌突然神色认真，怵了些许，真的怕他动起手来杀|人|灭|口，一起住了口往后站了站，也不道歉，只看着崇玉肤的平静的侧脸。
崇玉肤闻言，拍了拍手掌，作势起身道：“是啊，天疆高高在上，别说你杀他们二人，便是你今日将整个鬼蜮都屠了，我们也不敢说什么。”他将手在膝盖上一扶，转头问神荼郁垒二人，半起身道：“神官嫖||娼是要判下几层地狱来着？······”
一只大手在崇玉肤肩头猛地一按，柴道煌顿手道，“开玩笑的。”双手将崇玉肤扶好坐下又悉心拖了一杯酒塞到崇玉肤手里，才继续：“玩笑罢了，你如今越来越开不起玩笑了。”
崇玉肤猛地把酒杯摔到一边，将美酒泼在地下，换了副抱胸的姿势，起身平视柴道煌，声音平淡的说了句：“一百万两。”
柴道煌面上十分没面子，也收起了玩笑的姿势，心甘情愿又十分恼恨的从怀里掏了一本册子出来，放到崇玉肤面前的小凭几上，“这是我在人间的几处酒楼，约莫有个百万两，你拿走抵债吧。”
郁垒还想插嘴说，谁知道你那几个哄人的小卖部值不值一百万两呢，但见崇玉肤已经将那本子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还换了副笑颜，喜怒无常的笑了声，“多谢缘神大人了。”最后闪身过人的时候，还在他肩头拍了拍，满脸写着这是我好哥们儿，我们是生死之交，根本不像方才那副阴狠的样子。
柴道煌背对着三人出门，身后歌舞依旧进行着，热闹非凡，他目光垂垂的，慢慢把视线移上来，随着眼神飘动，掺杂了些莫名的狠色，最后看着头顶的巨大明灯，冷笑了一声，笑的自己身躯抖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