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女士坐在凳子上换好鞋站起来，顾父跟在她后面。
戚女士给了丈夫一个眼神。随后两人一个走到客厅里，在沙发上坐下，另一个去厨房倒水。
“哎呦，念念，这也不算相亲了。就是爸爸的老朋友，很多年没见了。刚好说起来，他有个儿子，妈妈打听过了，人啊相貌方面，都很不错的。你看你们现在工作上还有交集，就当多认识个朋友嘛”，戚女士坐在沙发上絮絮叨叨地说这些本该提前告诉她的话。
顾念听了更是无语：“你们现在这样一搞，以后传出去，我再去厂里多尴尬呀。”
“尴尬什么，你们俩成了是一家人，不行就当是……”
戚女士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念打断：“我们两个肯定不行，你别想了。”
脱口而出的笃定的语气，戚女士愣了。
“相亲的成功率也没这么高，但是多一个朋友多一份交情嘛”，顾父挡在两人中间，左右打着哈哈。
戚女士顿了顿，推开顾父，很快组织好语言，只是现在更加愤怒：“怎么就是肯定不行，顾念你现在这样的态度就是不对。”
顾念也同样惊讶于这一瞬间自己的绝对。
“我不喜欢这样的，行了吧”，顾念实话实说。
戚女士的火一下子冒了出来：“你说说，你倒是喜欢什么样的。”
顾念沉默不语。
“你倒是说说啊，郑方南你不喜欢，那你总有标准，总有样板吧。”
“妈，你就别操心了，行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已经给你足够的自由了吧，在各方面”，戚女士“噌”地站起来，战火已经不限于今晚的事了，“你说你想干什么的时候，我们什么时候不支持过。怎么我让你做点事就这么难？”
顾念看到父亲挥了挥背在身后的手，示意她赶紧走。
顾念会意，拿着包就想上楼去。
“顾念你给我站在那里，说清楚再走”，戚女士指着她的背影，声如洪钟。
“我会看着办的”，顾念说完就径直上了楼。
身后还传来戚女士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瞧瞧你瞧瞧，你的宝贝女儿。”
“好了好了，这次是她过分了，回头我教育她”，顾父在一边安抚妻子。
顾念回到房间，锁上门，把东西一股脑儿全扔到床上。
快步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捧了两掬水就往脸上扑。
顾念内心其实很平静，思路也格外清晰。只是想的越明白，就会想的越多。
关掉水龙头，她顺手就把妆卸了。
手机在床上“兹，兹，兹”地震动，顾念走过去拿起来。
一串号码，没有备注，她也知道是谁。
她毫不留恋地挂断。
下一秒，又打进来。
又挂断。
电话那头的人不放弃，手机就一直响。
“什么事？”，顾念接起来。
林翼只说：“下来。”
两个字，简短有力。
顾念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要不是彼此都在空旷的环境里，还能听到淡淡的呼吸声，两人沉默得就像是不在通话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翼淡淡叹了口气，像是认输般：“顾念，下来一趟，我在你家楼下。”
林翼本来在路口掉头就想硬气的回家去，但在下一个路口停下等红灯的时间里，他又想：“自己主动点又何妨。”
“可明明今天自己才是蒙在鼓里的那个人。”
“算了，去问问清楚也好。”
......
不停地说服自己。
就这样，林翼在那个十字路口转了两圈后，直接开到了顾念家门口。
他把车子停在顾念家小区门口对面的老地方，坐在车里望着马路对面的小区门，打开窗户想要透透气，却发现外面比里面更闷。
晚上下雨了，夏天的雨总是来得突然，猛烈又短暂，余下便是漫长的闷热。
莫名和林翼今晚的心境契合。
最后他走下车来，在传达室登记了访客信息。
一路走到顾念家楼下。
如果说五年前的林翼还有些不成熟的少年心智，现在的他是绝对成熟理性的，愿意主动解决问题。
尽管他心里还是有疑问有怨气，但还是能把自己的所有情绪消化好，再打电话叫下顾念。
更是，他忍不住了，他迫切地想把堆积在心里的那些话，和盘托出。
顾念走到窗户旁边。
她的窗户朝南，正好可以看到楼下门口的林翼。
“明明看到他回去了，怎么又来了？”
“也好，有些事情是该说说清楚。”
顾念如是想到。
所以她轻轻回了句：“好。”
拿上东西就下楼了。
楼下一片平静，完全看不出刚刚跟母亲“战斗”过的痕迹。
她快步走出门，很快就出现在林翼面前。
林翼站在台阶下面，顾念在最后一节上犹豫着，最后就在那一节上站定。
正好能跟林翼平视。
她递上刚刚临时装起来的信封，里面是拍立得的钱，只多不少。
“给，不够再补”，顾念站在台阶上看他。
心里是心虚的，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但是她现在只想快刀斩乱麻的结束。
林翼抬头看了眼信封，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手动都没动，他对上顾念的眼神，苦笑：“一定要分这么清楚吗？”
顾念强硬的回应：“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两个都用了疑问句，又是疑问又是肯定。
顾念硬着头皮直视他，不可思议的在他眼里看到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挫败感。
现在她卸了妆，跟二三十分钟前的明艳动人完全不同。一张完全没有攻击性的脸，眼神里满是冷漠和坚决。
他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还是没有接过信封，深思熟虑后开口：“我本来不想这么着急，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来。但从今天晚上碰巧遇上开始，我害怕了，我怕你哪天遇上一个人就......”
顾念想要开口打断他。
林翼抬起手把她举着信封的手放下，继续说：“很早以前我说，既然两个人在一起不开心就分开吧。但是失去你以后，我觉得自己就像被挖空了一块，所有的情绪和心情再和我无关。那时候想的太简单了，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有正确答案，我应该再坚定一点的。这段感情里给你留下的所有不好的经历，是我对不起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念早就低下骄傲仰着的头。
林翼的话还在她耳边继续：“我早就后悔了，但是这么多阴差阳错，我们到现在才见上面。可能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林翼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唯独顾念，他只能对上天祈祷。
“我今天说的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立马给我想要的答案。只是我等不及把我的感情说出来，顾念，如果能重来，当初我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哪怕到现在，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
“够了”，顾念拼命忍住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流下来，“我们之间，已经过去了，五年前就过去了。”
林翼不怕顾念对他张牙舞爪和声嘶力竭，甚至撒泼打滚地指责他，就怕她像现在这样，冷静的吓人。
“五年前的过去就让它过去，给我一次机会重新来过，好不好”，林翼的声音也带着颤音，甚至哀求道。
“过不去的，林翼，过不去的。”
“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过去。”
顾念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重新对上林翼的视线，对他说：“我从来不觉得破镜可以重圆，我们之间那些缝隙也可以被填平，那些往事可以随风而去。我们之间有遗憾，但是没有办法弥补。可能梗在我们心里过不去的，还是五年前的我们。”
林翼想上前去拉上顾念的手，被她躲开了。
他的手就这样垂在空中。三言两语，顾念就把他们之间的这一切都否认了。
林翼不相信似的看着顾念，嘴里还在挽回：“那现在呢，我站在你面前，你敢不敢再从头来过。”
顾念摇摇头，眼神里闪过纠结，下一秒就换上了决绝：“林翼，还是多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吧。”
如五年前林翼所说，趁两人之间拥有的美好的回忆大过撕心裂肺的争吵，及时止损。
重蹈覆辙的痛，她不想也没有勇气再经历第二次。
她努力挤出了笑，但他知道，有一些东西，正在离他们远去，消失不见。
夏天的雷在天边闪过，没有声响，但还是照亮了这漫漫黑夜。
顾念从未后悔过能在年少时候遇到过林翼，现在也不曾后悔。当初那个少年带她领略了她未曾领略过的，人生中同样精彩的另一面，这些力量引领着她不断成为更好的自己，变成了现在闪闪发光的人。
只是，雷电到底不是好东西，人们避之不及。
林翼再好，终究也不属于她。
她假装没有看到林翼眼角的猩红，把信封拍在他的胸前，转过身去，就逃了。
拼命忍住的眼泪终于能从眼角滑落，簌簌连成一条线，顾念想要擦干它，越擦越多。
她不想哭的，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可能今天，才是两个人之间，迟到了五年的正式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