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过后,叶青云再也没有碰过木活,整个人同先前相比,也少了几分鲜活气。绝情老祖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半分波动也无。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几年。
在叶青云十五岁时,绝情老祖带他下山去历练了,并径直的带到了当年绝情老祖他师父带他去历练的那个地方。
“你的师祖,也就是我的师父,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被妖兽所杀。”绝情老祖不复平日那温和的神情,淡淡的说道。
叶青云仿佛看到绝情老祖的眼中闪过了几分水光,但随即又立马否定了,怎么可能呢?他知道他的师父看起来温和,心中却是恍如寒冰,不,寒冰尚能被火融化,师父之心,是任何东西都无法融化的,这世间万物也没有什么能够使师父心底产生半分波动。
由于绝情老祖修为深厚,灵力强大,能够解决的妖兽都交由叶青云解决,叶青云不能够解决的妖兽,绝经情老祖挥挥袖子也都灭掉了,所以这次的历练很是顺利,同上一次相比是天壤之别。
这次历练结束后,绝情老祖又带着叶青云回到了断爱峰,然后像当年那次历练回来后一样,将自己关在房子里,一直关了三天,才双眼微微发亮的同叶青云交代了几句,随后就离开了断爱山。
绝情老祖去哪里了呢?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
这几年他的修为都不知为何不得寸进,被困在八品巅峰,困了许久许久,困得纵使心性淡漠如他,心头也不可遏制的起了三分焦躁之情。
但在不久前的那次历练中,他仿佛悟到了什么,回来便将自己关在房里关了三天,终于将这一切都想明白了。
修无情剑道一脉需断情绝爱,可是若无情无爱,又如何去绝,如何去断?所以,他应该先入情,再出情,如此方可真正修成这一脉。
可是,他应当如何入情呢?
绝情老祖想啊想,觉得自己应该先娶妻,至于之后的路,已经隐隐地浮现在了绝情老祖的心头。
绝情老祖在这红尘间走了三年,见尽了各式各样的美人,却无一人可让他心动,更别提让他入情了。
绝情老祖心中微微有些苦恼,却又无计可施,毕竟他若是随便找一人来成亲,就算骗得了他人,也骗不了他自己的心啊。
又是一年春来,绝情老祖厌倦了人间的繁华,便施了一个掩息术,独自一人在深山老林中漫步。
忽然,一股喧闹响起,且离他越来越近。
绝情老祖动用神识一看,发现是几个魔修在追杀一对姐弟,那几个魔修修为不过区区五品中期,被追杀的那个姐姐修为也是五品中期,但隐隐突破成五品后期的趋势,而那个弟弟才区区四品。要是这个姐姐放下弟弟主动逃亡,定可以逃过一劫。若是不肯放下,又没人出手搭救,那这姐弟俩便只能共赴黄泉了。
而他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任他人死活,又与他何干?只是不知为何,绝情老祖本来想迈出的脚步却停下了。
这对姐弟且走且战,姐姐一边要抵挡魔修的大部分攻击,一边还要分心照顾弟弟,温柔清丽的脸上一片凝重。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姐弟俩体内的灵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姐姐的抵抗也是越来越力不从心。
忽然,一个魔修抓住契机,凝聚全身力量,挥剑狠狠刺向弟弟,姐姐正在抵挡其他魔修的进攻,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击,心慌意乱之下,直接以身挡剑。
“啊,”随着剑入肉声响起的还有姐姐那控制不住的痛呼,“弟弟,快跑,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将我们家发扬光大。”姐姐一把推开弟弟,直接吞下了可激发潜力的丹药,修为一下子暴增到了六品,一剑便挡下了魔修的进攻。
绝情老祖看着这一幕,心头有些恍惚,仿佛想起了当年师父救他的情景,而且,不知为何,心跳的有些快。
于是,他忍不住出手了。几剑挥出,那几个魔修尽数躺下,已然是断了气。
姐弟俩站在一起,俱是惊疑不定的看着四周,姐姐高声道:“不知哪位前辈出手相救?”
绝情老祖撤了身上的掩息术,笑得一派温润的走了出去,心头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姐弟两人见了绝情老祖,只觉眼前一亮。这位前辈白衣胜雪,身姿挺拔俊美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犹如泠泠天上月,悠悠水中莲。
姐弟两人惊艳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十分感激的躬身道:“晚辈蓝氏明月/明星,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绝情老祖手指微动,姐弟二人便觉得自己被一股气流稳稳托起,便顺着气流站直了身。
绝情老祖道:“我是天一剑宗的绝情,不知你们发生了何事,竟然被魔修追杀。”
蓝明月此时药效刚过,整个人都虚软无力,蓝明星见状,连忙一把搀住了她。
蓝明月虚弱的刚想说什么,绝情老祖却看到她的伤口还在流血,温和道:“我这有枚丹药,疗伤效果颇好,你先把它吃了吧。”
姐弟俩同时感激道:“谢过绝情老祖。”天一剑宗绝情老祖的名声,他们姐弟二人自然也是听过的,所以对这枚丹药没有半分怀疑。
丹药吞下去后,蓝明月便觉得一股暖流传遍全身,不仅伤口飞快结痂,吞食禁药的后遗症都仿佛减轻了不少。
蓝明月这才哽咽着道:“我蓝家虽然名气不显,却也是修仙世家,如今却惨遭魔修灭门,只有我姐弟二人逃出。”
绝情老祖心下微惊,近来的魔修都如此猖狂了吗?居然敢犯下灭门惨案。
绝情老祖道:“你可知是哪里的魔修?”
蓝明月恨恨的道:“就是那嗜血门的魔修。”
绝情老祖微微有些疑惑,“嗜血门,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蓝明月道:“这是新创立的门派,听说门主来自于魔修第一大派——魔门,这个门派的背后也隐隐的有魔门的支持,这两年来扩张的势头很大,行事也极为狠辣,我们这些小世家对他是能避则避,却没想到他竟然赶尽杀绝,灭了我蓝氏一门!”说到最后,蓝明月已是泣不成声。
绝情老祖那向来不起丝毫波澜的心中此刻微微荡起了怒火,仿佛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一般,他让蓝氏姐弟带路,直接将这嗜血门一派灭了门,还将前来找说法的魔门代表狠狠打了回去,惹的九州大惊,纷纷盛传天一剑宗的绝情老祖动了凡心,冲冠一怒为红颜。
而此间事了后,绝情老祖问这蓝氏姐弟可愿同他回断爱山,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将他们都带回了断爱山。
就连蓝明星都忍不住私下悄悄地同蓝明月道:“阿姐,绝情老祖他真的不会喜欢上你了吧?”随即又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不过阿姐又美丽又温柔,最是惹人喜爱,绝情老祖喜欢也不奇怪。”
蓝明月羞的双脸通红,轻轻敲了敲蓝明星的头,嗔怪道:“你在瞎说什么呢?老祖待我们有大恩,你怎么不心怀感激,反而在背后这样编排人家?”
蓝明星哎呀一声,捂着自己被敲了的脑袋,委屈的道:“哎呀,阿姐,我哪有不感激老祖啊?我对老祖明明是感激涕零好不好?就是老祖的态度实在是太令人生疑了,我抓耳挠腮的,好奇的不行。不过,如果你们两情相悦的话,我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毕竟老祖那么好,如果能做我的姐夫,那反而是我赚了呢。”
蓝明月推了他一把,道:“天天就想着八卦,这么有闲工夫,还不快去修炼?”
蓝明星无奈道:“好吧好吧,我这就去修炼,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有什么,千万不要瞒着我,一定要告诉我哦。”说完便仿佛是怕蓝明月说他,连忙逃也似的跑走了。
蓝明月捂着自己通红的脸,心里叹道:她对老祖自然是很有好感的,只是,老祖从来没有对她吐露过爱意,又对她抱有大恩,她又怎么好意思主动向老祖诉说心中的爱慕呢?若是老祖对她并无那个意思,那她岂不是成了恩将仇报了?
当天晚上,老祖却是来找她了。
那时她还未睡下,正倚在窗前思虑万千,便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她将房门打开,便看到了一身白衣,温润如玉的绝情老祖。
绝情老祖笑的可真温柔,让蓝明月的心中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绝情老祖温柔的道:“明月姑娘,我可是打扰到你了?”
蓝明月连忙道:“不打扰,不打扰。不知老祖前来,有何要事?”
绝情老祖道:“我此番前来,是有事相询,不知明月姑娘是否方便?”
蓝明月道:“自然是方便的。不知老祖想问什么?”
绝情老祖指了指院子,道:“不如我们去院子谈?”
“好。”蓝明月道。
月色皎洁,月光下的绝情老祖更是面如冠玉,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莹莹白光。
绝情老祖极其认真,极其认真的问道:“那日明月姑娘同明星公子被魔修追杀时,千钧一发之际,明月姑娘毫不犹豫的为明星公子挡那致命之击,这是为何?”
蓝明月亦是很认真的答道:“因为他是我的弟弟啊,为他挡剑是我应该做的,因为我既身为阿姐,便要好好的护着他。”
绝情老祖又问:“那明月姑娘又为何要喊出后面那番话?”
蓝明月想了想,道:“我当时只想着让他快点跑,好躲过魔修的追杀活下来。至于为什么说要让他好好修炼,以振兴我们这一家。也不怕老祖笑话,我们蓝家说是修仙世家,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小世家罢了,在各大世家中并没有什么地位,也时常被其他世家看不起。先父在时,便时常告诉我们,一定要好好修炼,振兴蓝家。所以那时便也鬼使神差地喊出了这番话。”
绝情老祖将蓝明月这番话听到耳里,心头仿佛被撒下了一捧碎石,阵阵波澜兴起,当初他的师父,也是这样想的吧。
看着眼前温柔如水的蓝明月,绝情老祖仿佛看到了他的师父,不,不仅是他的师父,看到更多的还是蓝明月本身。
绝情老祖觉得自己的心又像那日初见时猛烈的跳动了起来,一下,一下,又一下。他知道自己这边应该是心动了,他觉得自己想,很想,非常想将蓝明月取为妻子,这样想,他也便这样问了。
“明月姑娘,我心悦你,想娶你为妻,不知你可愿意?”绝情老祖认真的看着蓝明月,问道。
蓝明月自然是愿意的,毕竟,自从那日被相救后的惊鸿一瞥,她便已经将绝情老祖放进了心里。
蓝明月羞涩的点了点头,道:“明月也心慕老祖。”
然后,他俩便顺理成章的成亲了。
知道师父要成亲时,叶青云的心中是很惊讶的。因为他觉得像师父这种冷心冷情到了极点的人,又怎么会真心的喜欢上一个人呢?
不过,再见到了清丽绝伦、温柔如水的师娘后,叶青云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可能冷心冷情的师父,心中也仍然留有一处柔软吧。
但是,十年后发生的那件事情,却让他将这份猜测尽数打消。
师父他竟然,竟然将师娘和师弟师妹一一杀尽。
那晚他总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于是便从修炼的状态醒来,打开房门查看情况,隐隐的听到师父的院子里有哭喊声,他便慌忙赶去。
入目却是一片鲜艳的红。
血,全都是血。
全都是师娘和师弟师妹的血。
他赶到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师父正将剑从师娘的心口处抽了出来,见到他来了,侧过头来朝他温柔的笑了,宛如百花盛开,像是月华莹莹。
叶青云却觉得无比冰冷。就在昨天,师傅还温柔的拉着师娘的手说悄悄话,还耐心无比的陪着师弟师妹玩,今天却亲手将他们全都杀了。
叶青云能够感受到,师娘和师弟师妹全都断了气,再无救回来的可能。
“为什么?”叶青云直直的看着师父,像是满心不解。
绝情老祖却是笑着道:“青云,我们这一脉,便是要断情绝爱。而若无情无爱,又如何去断,如何去绝?所以我便先入情爱,再出情爱,如此方得大道,真正振兴我们这一脉啊。”
叶青云的声音猛的提高,“所以你就杀了师娘和师弟师妹吗?师父,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他们可是你的妻儿啊!”
绝情老祖却是不理他,而是看着那乌云渐渐聚拢起来的天,笑道:“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啊。”
叶青云也看出来了,那是劫云,师父这是要渡劫了。
他心中恨极,也有许多的话想要质问绝情老祖,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了,便也只能退开一切等度完劫再说。但是,他心中隐隐的觉得,师父这劫定然是过不了的。
果然,信心满满的师父死在了天劫之下,尸骨无存。
所有听闻此消息的人都在惋惜,因为,若是绝情老祖成功度过了此劫,说不定真的可以原地飞升。
只可惜啊,可惜了绝情老祖这般精才绝艳的人物。
而叶清云在收敛完师娘和师弟师妹的尸骨后,又想了想,这才给绝情老祖立了个衣冠冢。
一切收拾妥当,他边收拾好东西,彻底离开了断爱山,来到了天一山上的青云殿中。
他却没有发现,断爱山上悄悄飘起了一缕残魂,正是绝情老祖。
这也算是绝情老祖留下的手段吧,不过这缕残魂实在是太过弱小,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夺舍重生,只能在这断爱山中苟延残喘。
在断爱山上苟延残喘的日子里,绝情老祖一直在想,在想他为什么会失败。他明明都已经杀妻证道了,怎么还会失败呢?想到最后,他明白了。因为他断情绝爱的还不够彻底,毕竟他还有一个好徒儿叶青云啊。
当初叶青云前来探查情况时,他明明可以将叶青云杀掉的,可是他心中想着要振兴他们无情剑派这一脉,所以需留下叶青云,免得无情剑派后继无人。
后悔吗?绝情老祖自己问自己。后悔自然是后悔的。早知道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当初他便应该杀了叶青云,这样自己渡过天劫后,也可以重新再收徒啊。毕竟天下的好苗子那么多,又不止叶青云一个。
只是,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也无用了。绝情老祖便想着,他一定要让叶青云成功得证大道,振兴无情剑派这一脉,即使付出他这缕残魂,也在所不惜。
所以后来发现叶青云对许归秋情根深种时,他才会千方百计的引诱叶青云去杀妻证道,他才会不惜祭出自己这缕残魂,也要控制住叶青云,让他去杀了许归秋。
只是,没想到最后被李怀光给坏了好事,没想到,叶青云都这样了还堪破不了情之一字,无法真正做到断情绝爱。
唉,无情剑道这一脉,终究还是振兴不了,师父,抱歉,徒儿答应你的事,终究还是没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