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来到平房的窗户前，顺着大洞往里看。两年了，也没人收拾，澡堂里一片狼藉。
地上都是碎砖头，破玻璃茬子，还有旧报纸，饭盒子之类的。
几个喷头早已生锈，成了深墨色。
唧唧唧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应该是有老鼠在墙角缝隙处爬行，黑森森的一动一动。
都不用使劲儿闻，提鼻子就能闻到里面散发出来的臭味。我摇摇头，说此地不合适。
镜子小张道：“不是不合适，是太合适了。”他鼓鼓掌，加了一句：“这里非常好。”
他抬起身子，说道：“明天我要去购置东西，布置这里，你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我问什么。
他说道：“一会儿你去满大禾家，亲自下战书，约她明天晚上见见，但不要说在这里。”
“她把我扣下怎么办？”我问。
镜子小张笑笑：“放心吧。我和她白天时在你家斗法，她知道有高人在。她不见兔子不撒鹰，会答应赴约的。”
我其实也想和满大禾谈谈，她到底对我是什么态度，也该有个结果了。
从这里，镜子小张陪我到了满家。他躲在暗处，我过去梆梆敲门。
时间不长，有人开门。我眉头一挑，正是满大禾的女徒弟。
昨晚见过她，当时她从二楼下来，浑浑噩噩，坐在椅子上，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现在却像个正常人。
我上上下下打量她。
她认出是我，很有礼貌，问有事吗？
“我要进你师父。”
她想了想，让开一条路，说了个“请”。
我深吸口气，和她走进去。我知道镜子小张在暗处，但还是有点惴惴，转念一想，大禾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今天干脆挑明了算！
进了正堂，里面没什么变化，另一个女徒弟正在擦桌子，收拾卫生。
我正坐着，女徒弟倒了热水过来，我可不敢乱喝，道了声谢，放在旁边。
时间不长，二楼脚步声响，有人一步步走下来。我抬头看，正是满大禾。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家居睡衣，像是才醒，透着一股慵懒。
来到近前，坐在另一边，冲我笑了笑。
我一时竟然不知从哪说起。
“钱收到了？”她问了一句。
我点点头，闷声说：“大禾姐，你挺讲究的，居然没赖我的钱。”
她仔细看着我，上上下下打量：“其实吧，就算你没回来，这笔钱我也要交到你家里去。”
“没回来？”我喉头动了动：“你知道我没回来？”
“你不是死了吗？”满大禾笑，满面如花：“我亲眼看到黑白无常把你带走的。”
我身上泛起一阵凉意：“真是你搞的鬼？”
满大禾冲一个女徒弟打了个响指，女徒弟竟心领神会，从神桌上拿起一把扇子递过来。
满大禾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轻轻扇着扇子：“咱俩最开始打交道，你还记得吗，当时是为了夺你阳气。”
我没说话，看着她。
她一阵笑：“想想那时候真是幼稚，一晃就一年多过去了，像做梦一般。如今你也有出息了，我呢，也开堂立派。唉，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的。”
我呼吸一滞，她说到了重点。
满大禾轻轻拍着扇子，让两个女徒弟离开。她们两个非常听话，拐进厅堂另一扇门，不见了。
我心中忽起疑惑，昨晚窥视的时候，女徒弟是从二楼下来的。当时我还猜测，是不是她们就住在二楼。
看来不是，奇怪，她们去二楼做什么？
“如果不是我妹妹毁在你手里，我们其实能做不错的朋友。”满大禾一句话打断我的思绪。
我想解释小禾跟我没关系，但觉得是浪费口舌，已经解释好多遍了，人家这个坎根本过不去。
“唉，”满大禾停下扇子：“我现在爹妈都没了，相依为命的就这么个妹妹，你还这么瞎搞，让我很伤心啊。”
我默不作声。
“你很厉害，到了阴间，签署了那样的地府协议，居然还能还阳，有点小看你了。”她瞅着我笑。
她的笑看不出一丝敌意，像是一个大姐姐极欣赏弟弟。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心底发寒。
“果然一切都是你设计的！”我说：“我还心存侥幸，觉得你不至于坑我。”
满大禾咯咯笑，一字一顿：“我恨不得你死！”
我身上泛着深深的凉意。
她说道：“你现在来送死的吗？”
“我是给你下战书的。”我说：“咱们的事也别拖拉了，明天晚上来场斗法，生死局。”
“我知道你背后有高人。”满大禾轻轻摇动扇子：“到时候你们一起去死。”
“等我消息，”我站起来：“明天晚上会有个结果。”
她摇着扇子，没有起身，看着我走出房门。
我一路出来，到了墙角，却没有发现镜子小张，他已经离开了。
我只好一个人回家。
和家里人闲聊了几句，便回到房间，一直到这时候都没见到镜子小张。
这时，手机接到信息。
我赶紧打开看，还真是小张发来的，上面只有一句话，“你被盯梢了。”
下面跟着语音条。
“马玄，你被老满家跟踪了，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晚上斗法前，你都不要出门，更不要去澡堂。”
我疑惑，我被跟踪了？
正想着，忽然阳台窗外扑棱棱作响。我过去推开门，只见我们家上空飞着十几只乌鸦。
也不叫，只是在院子上空一圈圈徘徊，犹如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