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的身后,便是退路。
我张开手臂,俯仰着倒了下去。
我的一生灿烂光明,我永远是大魏最骄傲的郡主。
我在空中极速坠下之时,却听见几道撕心裂肺的喊声。
“阿熙!”
“熙儿!”
恍惚中有人将我抱起。
全身上下都在痛,我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了我意想不到而又熟悉的身影。
九皇子与萧冀竟然也在。
九皇子神情已经癫狂。
“我找到了,我找到能救你的药了。你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啊?”
而萧冀眼眶微红。
“永宁,我跑死了三匹马,日夜兼程啊。”
在所有人之中,他是我最不能怪罪的人。
我一直以为他认不出枕边人,是因为他不够爱我。
只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好似不能为此怪他。
可原来他爱我。
我痛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的哥哥在一旁失了魂。
我努力地向他伸出手。
他愣愣地抬起手,我用最后的力气握住了他的手。
我逐渐失去了意识,死前只听到不知道是谁说的三个字。
对不起。
15 番外
世人都说我福气很好。
我年少嫁与燕王,无妾室通房,婚后又生了一儿一女。
我给我的小女儿取名阿熙,愿她的一生都光明美好。
她还年幼时,有次我们在上香途中遇到一个道人。
他说若我不积德行善,我的女儿便会命途坎坷。
自此我便多做善事。
可为何我的女儿还是遭遇厄运。
不,那不是厄运,是我们这些糊涂人加诸给她的痛苦。
我想了很多次都不明白,我怎么会真的被人蒙骗,认不出我一手养大的姑娘。
她被救回来时,我听得胆战心惊。
我以为我的女儿逃过一劫,却没想到那才是她跌落深渊的开始。
我明明就曾觉得不对劲的,可我没有相信我的直觉。
我相信了那些被人为编造的证据。
相信了我儿媳的圆场。
自圆其说那些细微的不对劲都是因为阿熙受了太大的惊吓。
我下意识地不愿信,如果三月后回来的那个姑娘才是阿熙,我该怎么办。
后来她们接连的受伤更让我确定,那不是阿熙,我的阿熙不是那样的姑娘。
我幸福地过了三年,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外孙。
我想我多年来的善心终于有了回报。
我的阿熙不会命途坎坷,她会一生幸福安乐。
我渐渐遗忘了那个疯癫痴傻与她长得很像的姑娘。
直到真相大白。
那是我的阿熙。
可我已经有些认不出她了。
她那么瘦,一点血色都没有。
眼睛里没有光,似乎连怎么笑都不记得。
我开始悔恨,是否是因为我这些年所行的善事,每一日都祈盼福气能回报给我的女儿所以才会这样。
我的心不诚,而我必须用余生赎罪。
而比真相更残忍的是,我不再有机会弥补了。
我的女儿做了十七年最骄傲快活的郡主,而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泥沼,又在二十岁匆匆离去。
她的哥哥带着她回来时,我一头撞在了她的灵前。
我的阿熙,那三年该是多么害怕绝望。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走了。
16 番外
我等了该定亲的年纪时,我娘问我心仪哪家的姑娘。
我不懂情爱。
她笑着问我:“你看燕王家的郡主怎么样?”
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姑娘的身影。
她总爱穿着黄色的衣裳在马场骑马,我碰见过几次。
她那么明艳,好像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
于是我点点头说:“她很好。”
我们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
大魏民风开放,我们婚前便多有走动。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我自她的身上懂得了情爱的滋味,却又像个毛头小子一般不知怎么表达。
她不同于一般的贵女,她与我一样,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
我们还发现了一处秘密洞穴。
我在那里亲手抓了鱼给她吃。
她说比燕王府的厨子强许多。
她险些出事,还好我与她哥哥去得及时。
只是自那一日起,她好似不太一样了。
可我说不出来。
成婚以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她与京中那些高门贵妇越来越像。
可她没有哪里做得不好,还为我生下一个儿子。
我有些怅然,却仍旧尽着丈夫的义务,与她相敬如宾。
只是没有我想过的恩爱缠绵。
但或许成了婚总归就与婚前不同了。
直到三年后我陪她去燕王府为她母妃过生辰,我才知道她不是我当初爱的那个姑娘。
我已经与她有了一个孩子。
但这也不能免了她的大罪,我最终决定将她永世囚禁。
她终于暴露出她原本的样子。
而明阳,她活不长了。
可我仍想与她做一回夫妻。
我不知道她还是否愿意。
我怕她怪我认不出冒她名的人,怕她介意我与那人有了一个孩子。
我这样害怕纠结着,直到元安崩溃地冲出来,说永宁代替她去了西齐。
我发疯一般地向西齐王宫奔驰。
可还是太迟了。
我还有那么多的话,从来都没能说与她听。
永宁走后,我告诉母亲,我今生不会再娶。
我只有一个妻子。
虽然我们从未做过一天夫妻。
17 番外
世人总说天潢贵胄,但其实并非每个天家人都是天潢贵胄。
至少我就不是。
我名为皇子,活得却还不如得宠妃嫔或者皇子公主身边的大太监大宫女。
我时常找机会偷偷搞死他们心爱的猫狗。
我阴暗地活在泥沼里,以他们难得又浅显的痛苦作为偶尔的慰藉。
直到我遇到一个人。
明阳郡主。
我听见她的母妃唤她阿熙。
熙,光明美好。
那是我渴望却又厌恶的东西。
后来她的嫂子发现了我对她的非分之想。
她那时已经与乐安侯府定亲,我知道那幅画足以让我这么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倒大霉。
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不过贱命一条。
然而她却与我商议了一个大计划。
我欣然同意。
但我比她想得更深。
我要明阳完完全全地属于我。
所以她必须从云端跌落,跌进我脚下的泥里。
我一生中只有两次真的感到害怕。
一次是明阳偷听到了我与下属的对话。
一次是元安公主告诉我明阳命不久矣。
我穷其一生,也只想追逐这一抹光。
我得到了,就绝对不允许自己失去。
明阳与我做戏的那三年,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日子。
哪怕让我立即死去,我大概也了无遗憾。
可为什么,我这样的恶人还活着,明阳却要死了。
什么御医,什么药王谷,统统都是废物。
我不相信,我要自己去找解药。
我去了南疆,寻到一个巫医。
他说他有办法,但是要黄金万两加我的心头血。
还好我出门前变卖了所有家当。
我离开前听到当地人说那个巫医是个骗子。
我只当作没有听见,马不停蹄地往京中赶。
可明阳已经去了西齐。
我只见到她穿着大红的嫁衣从城楼一跃而下。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我说了我一生中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
对不起。
明阳死后无人再管我,我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街上。
路过的小孩朝我扔石头我也没有反应。
久而久之附近的人都说我是个傻子。
有好心人给点银子或吃食我便接着,否则便饿着。
我不敢去死。
我怕明阳恨我,不愿见我,觉得我会脏了她轮回的路。
我终于后悔。
可是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