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我每晚睡前，九皇子都要亲手喂我喝一碗安神汤。
我总是睡得很好，一睁眼便是天亮。
这些日子以来我恍惚觉得我们真是一对情深的爱侣。
可我挥之不去心中的惶惑不安。
于是这一日我偷偷将药吐了个干净。
夜半，他偷偷下了床。
待他走后，我悄悄躲在了暗处。
他与一个黑衣人低声谋划着什么。
待我听清时，我惊骇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才勉强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我确实是真正的明阳郡主。
黑衣人是来向九皇子禀报，那伙山贼与行易容术的江湖术士都已处理干净。
“那女人是燕王世子妃的妹妹，她们自然也有分寸。后患已除，总算是安枕无忧了。”
难怪那个冒牌货能学得那么像。
难怪当初能设计得天衣无缝。
难怪那日她受伤，我嫂嫂那么紧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自与我大哥定亲，便与我交好了。
因着年长我几岁，平日的宴会总是很照顾我。
她以想与我大哥更亲近为由，听我说了许多我们幼时的趣事。
我那时只以为我未来的嫂子人好，待我亲和，才那么喜欢听我的事，了解我的喜好。
可原来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大阴谋。
她为了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妹妹，与九皇子一道，毁了我的整个人生。
我回过神时，已经将手背咬得鲜血淋漓。
我心如死灰地走出去。
九皇子见了我脸色大变，那黑衣人更甚，甚至下意识握住了身侧的剑。
九皇子让他先走，他犹豫片刻，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在我脑中翻腾。
我头痛欲裂。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般害我！”
他神色慌乱地搂住我：“阿熙，我太爱你了，我只是太爱你了。”
我听着他断断续续诉说我难以承受的真相。
他从小就喜欢我，他说我是唯一真心待他好的人。
可他知道他不可能娶我。
所以只是偷偷画着我的画像。
很偶然的机会，画像落到了我大嫂的手里。
他起初很怕，因为我早有婚约，又得圣宠，皇伯父知道了他的境遇只会雪上加霜。
而我大嫂有个无人知晓的同母异父的私生妹妹。
她母亲临死时唯一放心不下的牵挂。
寄养在一处农户。
她痴恋乐安侯世子萧霁。
因为萧霁在恶霸手下救了她。
于是他们一拍即合，找人为她换脸，训练她模仿我的一切，然后一起策划了这场惊天骗局。
多可笑啊。
我与萧霁，因为自己的良善与好心，养出了两头恶毒的野兽，蒙骗着萧霁，吞噬了我的血肉。
真相大白，九皇子终于失去所有底气。
他颤抖着抱着我，求我原谅他，求我不要走。
08
我此时只觉反胃。
我恨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他仍旧试图挽回。
“阿熙，我是真的爱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我会待你好的，我会比萧霁待你更好。”
他一提萧霁，我更觉心痛。
我吐出一个“滚”，抬脚便想走。
他从后面抱住我：“你想去哪？找萧霁吗？他连自己的心上人都认不出，他怎么能和我比？”
我强烈地挣扎起来。
他自然不可能放我走。
我得到了一根金锁链。
将我牢牢地困在床上。
我弄伤了他，也弄伤了自己，也不肯让他为我上药。
他离去时，眼神里退去凶狠，只余悲伤。
我自此不肯再喝一口水，进一口食。
他尝试了各种办法，最后颓丧地坐在地上，望着我说：“那我就陪你一起，我们一起去死好了。”
我只是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离我远些。”
可等我一日日虚弱下去，他又不忍心。
他说我赢了，他会带我去燕王府，说明一切真相，将我原本的人生还给我。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死。
路上我终于打起些精神。
他声音很是沉闷。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知道了又如何呢？就算燕王府愿意认你，萧霁还会娶你吗？”
“你若真的那么信他，那日只有你们二人，你为何不对他说？”
我终于记起我的心结。
我不是不信萧霁。
我那日更多是胆怯。
为我说不清的那三个月，以及我与九皇子的一切。
昔日母妃为我选中了萧霁。
她说阿熙，这个人眼里只有朗朗日月，世间男子的品行远比情爱更值得托付。
他是天上的明月，我不愿让他见我染了尘埃的样子。
可我必须要回我的人生。
那不是为了萧霁。
09
再次踏入燕王府，心境却大为不同。
通传后我与九皇子一起坐在花厅等。
先来的却是哥哥与嫂子。
他们面色很不好看。
嫂嫂腹部微隆，我有些怔住。
见了我她也不慌乱，只是有些虚弱地笑笑。
可我止不住心头的恨意，开口便直接质问她。
她做出懵懂的样子，为难地在大哥与九皇子之间扫来扫去。
我推了推九皇子：“你说呀。”
他却是不发一言。
我有些急，上前拉住嫂嫂的手：“我统统都知道了，你敢做不敢认吗？”
她却露出一个有些挑衅的笑容。
我不自觉用力，她吃痛，想要挣开我，大哥也过来想要帮忙。
而就在拉扯间，她却突然脚下一滑，将我一起带倒。
裙下染出红色。
大哥这才回过神，急忙让人请大夫。
我愣坐在原地。
我突然感觉手背一阵刺痛，可还来不及看，九皇子便开口了。
“惜儿，你究竟还要怎么胡闹？”
声音里满是沉痛与疲惫。
大哥慌张地抱着那个女人离开，路过我身边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从未见过他眼中有那样浓烈的恨意。
就好像他知道了我是明阳，也恨不得要杀了我。
我浑浑噩噩跪在院中，下人进进出出。
父王与母妃一道赶来，母妃一见我便不顾仪态打了我一巴掌。
我从不知柔柔弱弱温声细语的母妃也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我被打倒在地，嘴角流出了血。
九皇子一个箭步冲过来跪在他们的面前。
这一次，我父王冷着脸，没有再叫他起来。
他重重地磕头。
“叔父，都是侄儿不好。她有疯病，她以死相逼。侄儿这辈子，除了她，什么都不想要，她是侄儿的命啊！”
我愣愣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为何这样。
难不成他当真不在意我的命了？
可是他又拿出匕首抵在颈间，说他此生都会与我生死相随。
而这时我哥却突然冲出来，拔出佩剑指着我。
“大夫说她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你这个毒妇！”
他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无能为力的悲痛。
我无法解释也无法苛求责怪他。
我嫂嫂身子不好，那时一直怀不上孩子。
哥哥总是安慰她，并反复说自己不会因此纳妾。
嫂嫂偷偷吃了许多药，我也陪她去庙里求过无数次。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愿意为了她的妹妹舍掉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慈悲面庞之下究竟是一颗怎样歹毒决绝的心。
父王沉声命令哥哥把剑收起来，只是看向九皇子，想要一个说法。
正在此时，屋内却传来一声惊呼：“世子妃大出血了！”
她顷刻间便命在旦夕。
九皇子马不停蹄地亲自去宫内为她求来了圣雪莲，保住了她的命。
因为功过相抵，燕王府最终决定打我三十鞭。
我哥哥亲自动手。
动手前他冷冷地对九皇子道：“最后一次，不要再让我们见到这个人。”
那鞭子有倒刺，是用来严刑逼问的。
十几鞭时我已经受不住，几乎要晕过去，九皇子扑过来，抱住了我。
鞭子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
哥哥直到最后一鞭也没有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