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字一出,沈舒愣了愣,感觉自己有点好笑。
这么紧要的生死关头,她竟然还有闲心去评判对方的机智与否。
也蛮心大的。
(尴尬.jpg)
而与心情复杂的沈舒相比,少年的心思就直白得多。
那双早已被黑暗污染的眼睛有一抹凄然,但更多的——是麻木和狠辣。
若你真是她,那这个死局对你来说不过尔尔。
而若你不是……死在这乱棍之下,也是一种幸运。
——这样,就不会受到其他折磨。
故人已逝,赝品……活该!
而就在呼啸的木棍即将砸碎沈舒头颅的刹那——
嗡!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死亡彻底点燃的本能,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淹没了恐惧与思考。
——似乎有什么人在灵魂中苏醒,夺去了身体的主动权,成为了新的“她”一样。
她的左手动了!
并非肉眼可见的疾速,而是带着一种洞悉轨迹的先知。
五指没有硬撼,而是如同穿花引蝶,循着一种玄奥的轨迹,精准地切入木棍旋转劲力的罅隙!
“啪嗒!”
一声轻响,如同枯枝折断。
那携着万钧之势、高速旋转、蕴含恐怖动能的木棍,竟被她五指与手腕一个精微到毫巅的旋拧,如同抚平狂澜,瞬间卸去大半冲力,稳稳地、不容置疑地钳制在手!
粗糙、沉重、冰冷。
指尖触及木棍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脉相连般的掌控感与熟悉感,如同奔涌的暖流瞬间贯通四肢百骸。仿佛这截丑陋之物,本就是她遗失的骨血。
五指骤然收拢,指节泛白。
手腕沉稳下压,如定海神针。
木棍前端自然上挑,斜指前方——一个古朴无华,却暗合天地韵律、蕴藏无尽杀伐的起手式。
周身气势骤变。狼狈惊惶如冰雪消融,化为深潭般的沉静与洞穿虚妄的冰冷锋芒。如同尘封千载的绝世名锋骤然出匣!一股无形的、锐利的气场悄然弥漫,竟将竹杖带来的阴森煞气无声逼退。
少年那蓄势待发的致命一杖,在沈舒握棍、摆出起手式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制,硬生生凝固在半空!
他瞳孔深处,如同投入石子的古井,骤然收缩,涟漪暗涌。
……越来越像了。
少年嘴角扯了扯,那就让他来看看——到底,能有多像吧!
杀了她之后,得再去找鱼姐姐说一声……
有些人似乎又在动心思了。
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眼底近乎凝固的冰冷审视让杀意,非但未减,反而是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森寒。
而沈舒并未看他,心神完全被那汹涌的、陌生的掌控感所占据。那力量,如同苏醒的猛兽,驱使着她!
左下,右三。
脚下步伐踏着玄奥的轨迹,身影如鬼魅贴地滑行,瞬间切入少年竹杖内圈。
提腕,手中粗糙木棍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模糊黑影。
刺!
迅如惊雷乍现,狠似毒龙出洞!
直刺少年因蓄力而微露的腋下空门。
时机、角度、速度,妙至毫巅,丝毫没有经过思考,完全就是烂熟于心的举动!
——仿佛经历过这种成千上万遍一样。
剑光如练。
少年眼中寒光如电。
这熟悉的、烙印在骨髓深处的凌厉剑意……
他猛地回杖格挡,带起一片残影!
“啪!”
木棍点在竹杖中段!
一股奇异、带着蚀骨穿髓般的震荡劲力传来。
少年手臂剧震,如同被电殛,半边身子瞬间酸麻难当。
这力量……这深入骨髓的感觉……
沈舒的“剑”势如决堤天河,连绵展开。点如寒星坠地,刺似白虹贯日,抹若流云拂月,挑如惊鸿掠影!
沉重木棍在她手中轻若无物,轨迹灵动致命。每一击都精准打在少年杖法转换的枢纽、发力最脆弱处。
太极的圆转柔韧与剑法的凌厉迅捷完美相融,攻势如疾风骤雨,密不透风,步步蕴藏杀机。
“啪啪啪啪!”
密集清脆的撞击声在林间连绵爆响,如同骤雨击打铁檐。
少年踉跄后退。
他并非顶尖武者,更倚仗驭尸术与竹杖煞气。面对这突然爆发、精妙绝伦、仿佛专为克制他而生的“剑法”,自身武技被彻底压制。手臂酸麻胀痛,虎口几欲崩裂,竹杖沉重如山,每一次格挡都险之又险。但他眼神中的冰冷审视却如寒星般愈发明亮,杀意也凝练如实质。
沈舒则完全被那汹涌的、不属于此刻意识的“战斗本能”所支配。她看着手中挥舞的木棍,看着那行云流水、羚羊挂角般将强大对手逼得左支右绌的剑招,心中惊涛骇浪几乎将她淹没。
这剑法……这掌控一切的感觉……
陌生又熟悉。
巨大的困惑与身体深处喷薄而出的强大力量激烈碰撞,让她在冰冷的杀意与凛冽的剑光中,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深彻骨髓的怀疑。
而对面的少年,那冰冷的眼神和毫不留情的杀招,昭示着这场战斗远未结束。
答案,需要用命去搏。
少年眼神中的审视凝如实质,沈舒那行云流水的剑招,每一式都像冰冷的刻刀,凿在他记忆深处那个几乎被岁月磨灭的身影上。
说来他和那位故人其实相处的时间不多,因为自从诡秘区降临后,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
可那么明媚的人,只是一面,便足以叫人难以忘怀。
因此,哪怕只相处了短短了一年,但少年对那位故人的情感也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弱。
她教他怎么更好的在诡秘区中生存,教他怎么继承“家业”……
是朋友,更是老师。
所以,他无法忍受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赝品——去亵渎那位逝者。
但她们实在是太像了。
——相似得令人窒息。
像的,让少年以为那位故人又回来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咄。”一声低沉如闷雷的短促音节从少年喉间滚出。
青黑竹杖应声顿地,杖尾没入松软林地。
嗡——
一股远比之前浓郁数倍、粘稠如墨的阴煞之气,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以他为中心晕染开来。
地面枯枝败叶肉眼可见地覆上诡异灰白,迅速腐朽。
空气变得滞重、冰冷,光线仿佛被翻涌的黑气吞噬、扭曲。林间虫鸣瞬间死寂,只剩下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无数亡魂低语的呜咽。
【警告!你已被驭尸一脉的玄煞锁定,请尽快脱身!】
系统适时刷出提示,沈舒脸色一沉。
……要动真格了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加诸全身,如同陷入冰冷的泥沼。
手中木棍的挥舞变得迟滞,流畅剑势仿佛被无形枷锁束缚。
更甚者,那翻涌的阴煞带着强烈侵蚀性,丝丝缕缕钻入毛孔,试图冻结血液,麻痹神经,瓦解意志。
皮肤针扎般刺痛,握棍的手掌传来刺骨冰寒。
少年的身形在翻腾的阴煞黑气中模糊摇曳,如同鬼魅。竹杖不再点刺抽打,而是带着诡异韵律,在身前划出玄奥晦涩的轨迹。
每一次挥动,杖尖都牵引出一缕凝练如实质的黑色气劲,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却又迅疾如电地射向沈舒周身要害!
角度刁钻,轨迹飘忽,已然超越物理规则的束缚。
沈舒压力陡增。
赖以周旋的精妙身法在无处不在的阴煞泥沼中步履维艰,预判也变得困难。那些黑色气劲阴毒刁钻,防不胜防。她只能凭借那觉醒的“战斗本能”和手中木棍艰难格挡闪避。
“噗嗤。”
一次交锋,一道黑气擦过左肩,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皮肉瞬间呈现诡异灰败。
钻心剧痛与冰冷侵蚀让她气息一滞。
这股气息仿佛有着自我意识,从伤口进入后迅速沿着经脉向她的四肢扩散,沈舒能感觉到——它们走过的地方,身体开始变得麻木和绞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冰冷的“蛇”在体内蔓延的路径:左肩、锁骨、沿着手臂内侧的手太阴肺经急速下行,同时分出一股阴寒直冲心脉。
另一股则顺着脊椎向下,意图冻结腰椎,麻痹双腿!冰冷所及,肌肉失控地颤抖、痉挛,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流失。
握着木棍的左手手指开始变得僵硬、不听使唤,视野边缘也泛起阵阵灰暗的晕眩。一股发自骨髓的虚弱与绝望感,伴随着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几乎要将她吞噬。
……麻烦了。
她幽幽想着,正思索该怎么办时,就在这巨大压迫之下,在那阴煞之气如跗骨之蛆疯狂侵蚀、即将触及心脉命门的瞬间——
体内深处,某个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所在,却被这极致的阴寒与死亡的威胁彻底点燃!
一股温润醇和、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自丹田气海深处喷薄而出。
——像一个启动了清扫程序的扫地机,一路平推,将嚣张的阴煞之气吞噬,并一一抚平了受伤的部位。
这力量浩大堂皇,温润气流如同奔腾的暖流,贯通四肢百骸。
沈舒左手一热,提起木棍毫不留情地劈头盖脸打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