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几乎没有思考，径直回答，声音恢复了那种低沉的温和，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规则感，“气球是NPC的东西，决定权自然在他手中。他想给谁，是他的自由。而且，两个孩子会为此打架，归根结底是因为家人平时就没有做好引导和教育，没有教会他们分享、秩序和等待，怎么能怪到遵守自己规则的NPC身上呢？”
这样嘛……
沈舒露出了一个表示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
玩偶却似乎被勾起了谈兴，接着反问道，“那你呢？你觉得呢？”
沈舒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微微一笑，给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答案，“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话题，到此戛然而止。
双方似乎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者说，完成了一次心照不宣的试探与确认。
玩偶抱着它的两支花，心满意足地、笨拙地离开了。
沈舒也转过身，对还在发愣的蓝猫示意了一下，“走吧。”
“去……去哪儿？”蓝猫还没从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对话里完全回过神。
“鬼屋。”沈舒言简意赅，已经率先朝着西南方向那座哥特式尖顶建筑走去。
蓝猫连忙跟上，她看着沈舒平静无波的侧脸，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压低声音问道，“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你的某种……特殊能力吗？”
能和怪物无障碍沟通甚至进行哲学探讨的能力？
沈舒闻言，终于舍得侧过头瞥她一眼，眼神没什么温度，语气更是平淡无波，“你好像……话很多。”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需不需要我帮你把嘴巴缝上？”
蓝猫瞬间回想起刚才玩偶离开后，自己那下意识后退一步、明显打算“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举动，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终于识趣地没再追问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鬼屋那装饰着扭曲金属栅栏和狰狞石像鬼的入口前。
浓重的阴影和从中渗出的、若有似无的血腥与铁锈混合的气味，将她们彻底笼罩。
沈舒和蓝猫到达鬼屋入口时，那扇本就显得阴森破旧的木门早已被人以暴力手段轰开，焦黑的边缘和散落的木屑显示前一批人可没耐心走正常流程。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一前一后踏入了那片更为浓郁的黑暗之中。
门内首先是一条狭窄、黑黝黝的通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隐约还夹杂着一丝甜腻的腐臭。手机电筒的光柱划破黑暗，照亮脚下——几颗圆溜溜、反射着微光的玻璃珠散落在积灰的地面上，那质地和光泽，瞧着竟有几分像是……人的眼球。
光束上移，两旁的墙壁上涂抹着大片大斑驳的、暗褐色的污迹，那无疑是干涸的血迹。更令人心悸的是，其中几片血迹竟显得格外新鲜黏腻，甚至还在极其缓慢地、如同拥有生命般向下蜿蜒流淌，显然是不久前才“染”上去的。
但奇怪的是，这里除了这些骇人的痕迹，并没有看到任何尸体或残肢断臂。整个通道安静得可怕，只有她们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蓝猫借着手机光快速扫视了一圈，判断道，“看来危险系数不高，至少入口这段是。”
她说着，非常自然地对沈舒做了一个“您先请”的手势，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想占便宜又不想吃亏的笑吟吟表情。
沈舒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她没有依言前行，反而在走廊入口处直接停了下来，转过身，手机的光源正好照在两人之间，将她没什么表情的脸映得半明半暗。
“现在这里安静了。”沈舒开口，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之前的问题，答案如何？”
她指的是进入欢乐园前，蓝猫用来作为组队筹码的那个“附加消息”。
蓝猫没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突然发难，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瞧着沈舒那副“不得到答案就别想往前走”的平静却坚定的样子，心里暗骂一声失策，还以为能多蹭点免费劳动力呢。
“你非要现在问是吧？”蓝猫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沈舒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嗯”了一声，态度明确。
蓝猫无奈地撇撇嘴，知道这关是混不过去了，“好吧好吧，真是怕了你了。”她压低了些声音，尽管规则只说工作人员听力不佳，但在这鬼地方还是小心为上。
“国外的情况……不是糟糕，”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种罕见的严肃，“是可以直接认为，这个星球上，还存在着的、成规模的人类聚居地，只剩下我们花国了。”
意料之中。
沈舒点了点头。
蓝猫继续道，“你也知道，这上面原来有七大洲，剩下的六个除了南极洲，其他都被S级禁区占据着。”
“当然，这是外面和官方的说法。”慵懒的女人顿了顿，像只狡黠的猫。
沈舒来了点精神，她确信，蓝猫接下来要说的——才是她真正想知道的东西。
“根据我的情报，刚刚那句话，算对，也不算对。”
“怎么说？”
蓝猫轻哼了一下，“的确是被S级禁区占据着，但和我们几年前知道的不同，那些禁区……早就安分下来了。”
“根本不像传言所说的那么凶狠。”
沈舒眨眼，质疑，“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里面的人都死全了？”
蓝猫摇头，语气笃定，“不，这两者完全不同。”
“有人曾说，诡秘区是一种天然知道如何掠夺能量的东西。所以只要外面存在着新的能量，它就会不断地扩张，一直到山穷水尽那一天。”
这个道理沈舒懂。
——一切物种都有进化的下意识。
“但眼下这些诡秘区却很安分。”蓝猫说道，“我们这，还有那么多……人和能量不是吗？”
“谋求进化，却一直没有对我们下手。”
“这可不是官方的功劳，也没人知道为什么。”
它们一直在自己的地盘上耀武扬威。
与其说花国是活下来的，倒不如用——被人特意“留下”这个说法更为准确。
这倒是个“新奇”的消息。
沈舒挑眉，“还有呢？”
就知道她不好打发。
蓝猫丢给她一个“你真难缠”的眼神，“那个加贺你刚刚也看见了吧？”
沈舒点头，“他怎么了？”
“之前有人不小心误闯了脚盆的领地，苟延残喘地活着回来，他说他在里面发现了被供奉的——‘神’。”
嗯？
这个话题，好像有点偏了。
但沈舒没有打断，而是安静地听着。
“那个S级诡秘区很安静，非常安静。不说一开始的裂口女，他在里面什么怪物，都没有遇见。”
“而就在他奇怪的时候，他撞见了一群人在里面进行祭神仪式。”
“然后，他就彻底成了废人，九死一生落入大海而后才被救起。”
蓝猫幽幽说着，双手抱胸，表情莫测，“这个说法被人当作笑谈，一度认为他是疯了。”
“可是我觉得有几分可信度。”
沈舒不笨，结合上下文做了一下阅读理解，“……那位加贺大师？”
“对。”蓝猫肯定道，和聪明人交易是难受了点，但交谈起来就很愉快了。
“脚盆国沦陷之初因为各地都发生着这样那样的事，所以没多人关注那里究竟是怎么成为今天这个样子的。”
“不巧的是，我有个同事在那时刚好在脚盆国出差，他和我说……”
“脚盆国最出名的几个诡秘怪物，贞子，伽椰子……各种传闻中的鬼怪在最后一个区域出现后，全部都消失，被吞噬掉了。”
沈舒眨眨眼，“听起来这像是个很恐怖的怪物。”
“恐怖？”蓝猫不置可否，“或许，但有人在那之后也曾见过她们。”
沈舒挑眉，“见过？”
“对啊。”蓝猫弯腰，凑近她的耳边，吹了口气，“就在——”
“那个加贺大师身上。”
语落，她拉开距离，借着手机的光，好整以暇地看着沈舒，似乎想要借机观察她有没有因此变脸。
唔……这么个大消息，她当时看完都吓了一跳。
这人，就算再怎么淡定，都不可能毫无波动吧。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沈舒对此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下。
表示知道了。
蓝猫，“……”
不是，这人的神经是不是太迟钝了？
蓝猫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不够镇定。
但沈舒其实远没有她所表现的那么平静。
原因无他，在“加贺大师”这个名字被反复提及、尤其是与脚盆国那片沦为S级禁区的土地紧密联系在一起后，某个被深埋在她脑海废墟之下的记忆角落，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凿子狠狠撬动！
嗡——
一阵剧烈的、只有她能感知的震荡猛地冲击着她的意识海。无数破碎的、混乱的、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蜂拥而上，试图强行拼凑出某个被遗忘的真相。
她仿佛看到——漫天泼洒的、粘稠得如同沥青的暗红色血雨，将天空都染成不祥的色泽；
听到——无数扭曲的、非人的嘶吼与哀嚎交织成绝望的乐章，其中夹杂着熟悉的凄厉尖叫；
感受到——一种冰冷彻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凝视，来自极高极远的所在，充满了漠然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
最后闪过的是——一只枯瘦、布满诡异符文的手，正缓缓从一片焦黑的土地中伸出，指尖缭绕着不祥的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