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最终左珏还是没怎么舍得折腾妻子，只将“清水”抹去，换了点其他添头。
“如果我想要一个爱心形的煎蛋小九会不会嫌我繁琐？”左珏倚在一旁，看着灯光下正忙活的洛南烛，突然好奇道。
用汤勺尝了口咸淡，洛南烛闻言挑了下眉，故作认真地思考道，“唔，不会。”
“甚至我还可以给你再煎一个普通的。”她笑盈盈补充道。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都要啊。
难得秋秋有要求，当然要满足。
左珏闻言嘴角控制不住地一弯，非常知足道，“谢谢小九，不过我要一个普通的就好了。”
他有时委实是好哄，这才只画了个饼，就心满意足地不再贪心。
洛南烛打开一旁的炉灶，放上平底锅，倒上少许油，调侃道，“愿望都说了，不实现岂不可惜。亲爱的洛先生，能麻烦你帮我从冰箱里拿两个鸡蛋吗？”
这个姓氏显然不对，但左珏听着却很开心。
小九看出了他在诡秘区中自称“洛羽”的用意——以你之姓，冠我之名。
唔，虽然只有一半但这怎么就不算呢？
意识到这无言的默契，他的心底流入一道暖流。
“当然，左夫人。”情绪的渲染让那张如雕塑般冷峻的脸显得生动起来。
“啾～”
左珏在她的嘴角窃走一缕香，心情愉悦地担起了“送蛋工”的职责。
嫩绿的青叶于汤面上起伏，与葱花一齐点缀在米黄的细面之上，显得可爱。有些显胖的荷包蛋吸满汤汁，轻轻一咬，便带着满口的香甜流入口中。
左珏大口咬下一半，剑眉因食欲得到满足慢慢软和了些，“小九的手艺，当真是极好。”
“我也只有嘴巴敏感点，尝得出各种滋味，所以在调料一途上有些长处。”洛南烛并没有被他这“称赞”迷了心智，好笑摇头道，“但手艺却是远不及江厨他们的，秋秋这话，怕是十分里掺了五分的情，哄我呢。”
左珏不赞同地摇摇头，“这珍馐百味，自然难以评个高低。食物，有时权作饱腹，并无其他。但美食嘛，还是得有情感增色，才有这几分动人。”
“对我来说，小九的手艺，自然称得上鲜有人及。”
他摆事实，讲道理，短短的一段话莫名做出了几分议论文论证的端正架势。
洛南烛闻言轻笑，将面前的小碟推了推，“说不过你，好生吃饭吧。说来这熬煮面汤的技术我还是和师父学的，他看不惯清汤寡水的面，总说清水下面完全就是浪费食材。”
左珏静静听着，“洛爷爷在烹饪方面，似乎很有兴致。”
之前那几天，他和江厨他们聊得极其痛快。
“嗯哼，是这样。”洛南烛点头，“毕竟民以食为天是他常说的话。”
是位热爱生活的老爷子。
左珏不意外，把嘴中食物咽下后，不经意问道，“说起这个，咚咚说你之前和洛爷爷有些矛盾，还好吗？”
矛盾……咚咚那小家伙，当真是爱操心。
洛南烛面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而已。”
左珏，“嗯？”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对不起我的事，又不敢告诉我，所以自己钻了死胡同，这几天别扭着。”
洛南烛笑道，“等他自己想通就好。”
觉得。
这个词可有点意思。
左珏喝了口汤，轻轻碰了碰妻子的手，发觉指尖有些冰冷后，干脆将其握入了掌心，“小九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事？”
虽是疑问的表述，但在他口中说出更多的却是一种陈述的感觉。
“还好。”洛南烛就着他喂来的汤勺喝了口汤，“我不是很在意。”
“毕竟有些事本来就不是仅凭人力便能决定的。”
这话听起来——似乎这件事并不简单。
左珏顿了顿，没细问，笑笑揭过，“那等时机成熟，小九还是和洛爷爷说开吧，咚咚那小子，可是担惊受怕得很。”
洛南烛点点头，“放心。”
等师父那老头不故意躲着她她就去把这事拿出来摆开好生说一说。
难得的团圆夜，汤面煨得人的身心暖融融，两人坐在月亮下小声说着闲话，风轻悄悄，云也温柔。
……
第二日的体检安排中道崩殂。
一群穿着白制服的官方人员不请自来。
洛南烛瞧着其中几个眼熟的人，扶了扶额。
怎么就忘了这茬，诡秘区刚结束，李叔他们不可能放着这些人不检查就当无事发生的。今日，怕是要耽搁一会儿了。
正如洛南烛所想，这群人来意的确是为了替从诡秘区归来的左珏做一份详细的身体检查。
待为首的黑眼镜男士说明来意后，左珏思忖了一下，颔首，“如此，便麻烦王先生了。”
“您客气了。”
检测的流程并不复杂，两三个大部分人没见过的仪器扫过，这事便落下了帷幕。
王先生低头看着报告，视线落在最后一行，微不可见地一滞。但很快，他又合上了平板，像是那抹爬上眉梢的疑惑不过只是一种错觉。
“有什么问题吗？”洛南烛留意到不对劲，走过来轻声问道。
王先生下意识微微低头，“不，一切正常。”
可你的表情可不像是这个样子。
洛南烛没说话，只瞄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王先生想了想，最终还是问道，“……左先生回来后，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比如，特殊反应，或者能力之类的？”
像是怕他误会，王先生还补充了下具体的方面。
特殊反应。
左珏神色未变，摇头，“并没有，只是回来后有些疲惫。王先生这样问，是因为其他人有类似的表现？”
没有。
奇怪了。
王先生心里嘀咕，面上沉着，“是，有几人出现了排异反应。左先生无事便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左珏微微一笑，“好，您慢走。”
“阿武，替我送送王先生。”
人高马大的阿武颔首，起身走了出去。
今日的阳光分外不给寒冬面子，炽热得仿佛生错了时机。
左珏单手解开脖颈处的扣子，回首，正对上妻子温柔的眼神，走过去拥住她，“怎么了？感觉你有点漫不经心的。是那位王先生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吗？”
“不，我只是发了下呆。”洛南烛回神，把话题岔开，“算算日子，离过年也不远了，可惜今年出了这事，怕是年味要淡上几分。”
听她说起这事，左珏也跟着点点头，“这倒是，有颗石头压在心上，想要像之前一样，确实为难。”
“而且……”
想到那多出来的一大家子，他的声音顿了顿，“如果真要过的话，小九，想邀请沈家吗？”
想？
这个字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
只是随口一说但没想到丈夫真给自己出了个难题的洛南烛，“……”
好问题。
她久久没有回答。
左珏从这态度读出点东西，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若是不想，我等下就让阿武去传个话。”
“正好从那里回来有些不适，休息一阵也好。”
他这话明里暗里透露出“若是她不想邀请沈家人，那他就托病谢绝来访”的意思。
洛南烛心底一软，捏了捏他的手，宽慰道，“不过是件小事，哪值得你自己咒自己。我只是在犹豫，虽说我与他们血脉相连，但到底也没见过几面。年夜相处，恐怕届时会尴尬。如此，倒还不如各过各的，也免得争吵。”
“小九担心……遇见那位沈小姐？”左珏听见“争吵”一词，自然而然想到那位身份有些尴尬的养女。
“不。”洛南烛摇头，“我对她没有什么想法。”
“虽然从身份上来讲，我们二人似乎天然就处在对立面。”
左珏知道她的意思，“抱错”一事或许只是不起眼的意外，但却将两个无辜的孩童推上了不同的道路。
有些错当然是无心的。
——但是苦难却也永远的将疤痕留在了他们的身体上。
或许是因为洛南烛自己很少提起这事，所以左珏也没深想过那位沈蕴小姐代表着什么。
直到，现在这一刻。
想起诡秘区中发生的事，还有自己对小九身份的推测，再想想那位传闻被沈家捧在手心的养女……
左珏喉间一涩，对“沈蕴”这个名字代表着的一切生出了几分反感。
如果，她们不曾被抱错，那小九，会不会不用经历一些危险……
这个想法冒出头，萦绕在他的心间。
但下一秒，又被洛南烛的话轻轻吹散。
“不过我对她并没有特殊情绪。”洛南烛回想了一下多年前自己去见那一家人时，看见那幕“阖家欢乐”时的心情，“……我们已经走在两条不同的路上，回首而望与羡慕他人，只是无病呻吟和浪费时间。”
“没有必要。”
那四字再次出现，话语间渗着一股冷漠和疏离。
“也或许是我如今的日子还算不错，没了羡慕，自然也能平淡视之。”
这话听得左珏眉眼稍舒，但意外之余，心中还是生出了些苦涩。
……以小九对不错的定义，他当真是半点也不敢深想这日子究竟是不是“不错”。
但他希望是的。
不然……他便真的难以用平和的态度去对待“沈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