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尖牙与铁剑悍然相撞,爆开一簇刺目火星。
沈舒手腕剧震,虎口瞬间崩裂渗血,那柄从黑市淘来的寻常铁剑竟未立刻断裂,堪堪抵住了这雷霆万钧的扑咬。巨大的冲击力将她逼得向后滑出数米,足下在松软土壤犁出两道深痕。
白蛇猩红竖瞳中闪过一丝被蝼蚁阻挠的暴怒,庞大身躯扭转,玉色长尾裹挟恶风,如崩裂的山岩般横扫而至。
风声凄厉,刮得周遭娇艳花朵纷纷碎灭。
沈舒眸光沉静,不退反进。
足尖轻点,身若飘羽,险之又险地擦着那毁灭性的尾击掠过。
铁剑在她手中化作一道道黯淡流光,不攻蛇鳞坚处,只寻关节缝隙、眼睑薄弱之处精准点刺。
剑风嘶啸,虽难以造成实质伤害,却如附骨之疽,缠得白蛇烦躁不堪,发出阵阵低沉咆哮。
它身躯过于庞大,在这繁花秘境中反而有些施展不开。
沈舒则凭借远超常人的灵巧与对战机的精准把握,一次次避开致命扑杀,剑锋所至,尽是要害骚扰,竟一时僵持不下。
白蛇彻底被这滑不溜手的纠缠激怒。
它猛地昂首,发出一声尖锐嘶鸣,周身那圣洁玉白的鳞片缝隙间,竟开始丝丝缕缕渗出一种粘稠的、闪烁着幽蓝磷光的紫黑雾气。
雾气过处,周遭那些生机勃勃的奇花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融化,连空气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甜腻花香瞬间被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剧毒取代。
毒雾如活物般扩散,封锁所有闪避空间。
沈舒眼底掠过一丝无奈,躲不开了。
……这下,怕是不得不动用那股力量了。
默默在心中为自己叹了一声“倒霉”,沈舒深吸了口气。
她弃剑,后撤半步,遵循身体中的潜意识,将双手于身前虚拢。
而后,一点冰蓝与纯白交织的光芒自她掌心骤然亮起,初时微弱,旋即暴涨。光芒并不刺目,却带着一种极致凛冽的寒意与纯净,如北地极光,又如月下流霜,在她周身盘旋凝聚,化作一道半透明的、流淌着碎雪与星辉般光痕的屏障。
“嗡——!”
毒雾狠狠撞上光障,发出沉闷巨响。
白蛇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那足以蚀金融铁的恐怖毒瘴,竟被那看似薄脆的蓝白光屏牢牢阻隔在外,不得寸进,只能徒劳地翻滚、腐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光芒映亮沈舒沉静的脸庞,也清晰地倒映进那双暴怒的猩红竖瞳之中。
正欲再度猛攻的白蛇动作猛地一滞。
它微微偏头,竖瞳中的暴戾与杀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人性化的冷静。
白蛇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紧紧盯着那层流转着熟悉气息的蓝白光屏,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近乎呜咽的、带着巨大疑惑的低嘶。
这力量……
怎么感觉那么熟?
白蛇停止了进攻,庞大的身躯定在原地,像突然断了电。那双吓人的红眼睛里,暴怒和杀意没了,只剩下满满的懵圈和困惑,死死盯着沈舒身边还没散干净、冒着蓝白光儿的屏障。
可沈舒心里一点没觉得轻松,反而更觉得不对劲了。这场景……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经历过似的?她心里直嘀咕,隐隐有点头皮发麻。
看白蛇没再动手,沈舒试着开口,声音还有点打斗后的沙哑,但尽量放平稳,“我没想找麻烦,也不是来偷东西的。就想要一朵圣紫罗兰,救我家里人的命。拿到花我马上就走,绝对不多待一秒。”
白蛇,脑袋歪了歪,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她,像是在琢磨她话里的真假,又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别的啥。
安静了几秒钟。
忽然,大白蛇身子发出柔和的光,迅速缩小、再缩小……最后变得只有胳膊粗细,通体像白玉雕成,鳞片闪着微光。它轻巧地盘在旁边一朵大花的叶子上,细长的身体卷着,小脑袋昂起来,那双缩小版但依旧红得吓人的眼睛,还是紧紧盯着沈舒。
一个有点冷、带着点奇怪回音、听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直接钻进沈舒脑子,“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要求来得没头没脑,而且明显不公平——她都说明白了,它却还要先答题。
但沈舒看着盘在叶子上、精致得像个小摆设的白蛇,不知怎么的,就是没法跟它较真讨价还价。
心里甚至冒出点“算了随它吧”的纵容。
她顿了一下,点点头,“你问。“
“为什么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时候孙悟空没有让刘备拦着?”
沈舒,“……”
什么东西刚刚一晃脑过去了?
“可能是贾宝玉被逼上五指山的时候,鲁智深刚被诸葛亮救出来吧。”
离谱的问题。
离谱的答案。
但细想,莫名又有几分道理。
白蛇听见答案后,似乎更兴奋了。
老实说,沈舒都没想过自己刚刚那下意识胡诌的答案可能恰好是它心中的正确答案。
然后,就像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
“为什么烟盒上写着吸烟有害健康人们却依旧吸烟?”
“暑假作业上写着假期快乐那你真的快乐?不快乐不还是要写?”
“为什么电视剧里面砍掉胳膊不会死,但割腕会死?”
“所以你下次遇见这种割腕的为了救他可以砍掉他的胳膊。”
“近亲结婚会影响智商,为什么小明的亲爸和亲妈结婚小明却没有被影响?”
沈舒听见这个问题眼皮一跳,扶额无奈,“不要在这种时候和我玩脑筋急转弯啊,小菇。”
“不过这个没被影响估计不是亲生的吧。”
这两句话一出,双方齐齐一愣。
小蛇狰狞的眼睛中闪过狂喜。
而沈舒更多的则是茫然。
不是,等等。
小菇?小姑?
这,这还是她亲戚?
不是,她过往到底是认识了多少个人啊?
而且这些家伙怎么一个挨一个的都喜欢往诡秘区里面跑?!
这里面到底有谁在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来啊?!
沈舒:猫猫挠头.jpg
“……”
许是久别重逢这事太离谱,一人一蛇都花了不小的时间来消化各自的情绪。
半晌后,两人不约而同道。
“你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
沈舒,白蛇,“……”
一人一蛇面面相觑。
杏眼与竖瞳对视,沈舒率先败下阵来,举手表示投降,“你先等等,事先说明,我的记忆是错误的,所以我现在完全不记得你。”
“可你刚刚还叫人家小菇!”
白蛇一副“负心汉”的语气。
沈舒,“……”
该死,这诡异的熟悉感。
“是下意识反应。”她解释道,“之前我还叫过其他人小邱呢。”
小邱?
白蛇眼睛眯起,立刻变得警惕,“你先见了邱从鹄?!”
它好像很在意这个先后顺序。
沈舒听着这“拈酸吃醋”的语气嘴角不受控制地一抽,等等,这重点是不是抓错了?
“从结果上来说是的,但我不算是主动。”眼见着白蛇的尾巴不受控制地开始鞭打枝叶,沈舒连忙将之前发生的事不带任何感情地叙述了一遍,而后总结道。
“只是意外。”
整件事前因后果明明白白,沈舒以为白蛇在乎的会是“她为什么会失忆”、以及“她究竟说的是不是真的”等一系列相关问题。
万万没想到,这条蛇还是一如既往的专一。
只在乎——
“所以你第一个主动见到的是我?!”
沈舒,“……”
你到底是有多在乎这点?
合着她刚刚长篇大论说完你脑海里就只有“她来见我了”和“还是主动的”这十个字是吧?!
麻了。
迎着白蛇期期艾艾的眼神,沈舒一脸麻木地点了点头。
对。
啊对对对。
第一个是你。
绝对是你!
得到答复后,白蛇满意地将自己盘成了蚊香挂在沈舒的肩膀上。
“小九想要多少圣紫罗兰都可以的哦。”
——因为,它原本就是为你种下的。
圣紫罗兰,永恒的美与爱,诚挚的友情与宁静的守护。
——它们,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那道原本听不出音色的声音变成软糯的女童声,像个小年糕。
沈舒侧头看着这自来熟的小蛇,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下了。
“……下次别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这句劝告听得小蛇一乐,但它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捕捉到两个让它嫉妒的字眼。。
“小邱可比你有警惕多了。”
好歹还试探了一二三……那么四五次呢。
那是因为他蠢!
都那种情况了还认不出来!
木头疙瘩!
呆头鹅!
笨蛋!
白蛇不满地吐了吐蛇信,气鼓鼓地甩着尾巴尖,恨不得立刻去找某人打上一架。
可这愤愤的话语刚到嘴边,却又在对上沈舒那双依旧带着些许陌生、却无比熟悉的眼眸时,悄然溶解了。
所有的不满和醋意,最终都化作一声细微的、近乎叹息的咕哝。
算了。
它重新将冰凉的小脑袋贴回沈舒的颈侧,细微地蹭了蹭。
……好歹是回来了。
小九说什么,就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