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静依沉默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冲过来的凌静媛抓住了手臂,“你要干什么!”
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险些摔倒的房静依,“……”
不是,这话该她来问吧?
“难道不是你想干什么?”她黑着脸,不耐地反问道,“就这一支药了,摔了你赔的起?”
语罢,房静依竭力挣开了凌静媛的手,拿着那支注射器,重新向巩美学看去。
以为她还没放弃的凌静媛脸色一黑,扬手就要去夺她手上的东西。
被挤开的春小满趁机从背后拽住了房静媛的手,顺势往后一带,再转身回旋,眨眼间便擒住了她的双手,让她不得不老实呆在一旁。
“能麻烦你别给我们制造麻烦吗?”漂亮的女coser无语道,“真是服了,怎么每次我出任务都能遇到说理说不通的。”
归洪挚适时递上一块搬砖,真诚建议道,“要不你试试这个?”
房静媛见状横了他一眼,“……别添乱。”
火上浇油,你是真不嫌事大是吧?
归洪挚一听这话可不依,言之凿凿道,“什么叫添乱!我这分明是提出切实可行且有效的建议好吧!有些人就是天生不好沟通,拍晕是最简单的沟通方式。”
曹址犹豫道,“……这还在直播呢,影响不好。”
要是让民众误以为他们玄术师都是一群“一言不合就是干”、“不温柔体贴”的蛮子可咋整?
他偷偷瞄了旁边围观的人一眼,见他们脸上隐隐流露出“woc,我不会是逃了狼窝跑进了虎穴”的害怕后,沉重地叹了口气。
额,总感觉今天过后他们玄术师整个群体的风评会奇奇怪怪的是怎么回事?
归洪挚想了想,转头看向春小满,“……我帮你挡着点?”
房静媛,“……”
“你是不是忘了这个能收音?”
密谋也别当着人家面谋吧?
归洪挚眨眼,“哦。”
“那我小点声。”
说完,他便把刚刚那句话小声地再说了一遍。
房静媛扶额,“……”
这个傻子。
春小满见状也笑了出来,婉拒掉归洪挚的殷切邀请,她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洛南烛。
说来也怪,她对这位后来的玄术师有一种谜一样的信任,总觉得什么事在她面前都不会成为棘手的难题。
“……道者,你觉得呢?”
洛南烛顺势向她看去,沉吟片刻,“不如,先让两个人去取巩婆婆的药,这一支先留在这里,稍后离开送去检验如何?”
听见她的提议后,凌静媛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春小满和房静依对视一眼,“那她怎么办?”
“我来和她聊聊吧。”洛南烛面带微笑,慢慢走到凌静媛面前,“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
一句询问,却丝毫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凌静媛知道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这几人其实大可直接再逼她一把,假装要给巩美学注射那支药物,强迫她不得不在众人面前承认是自己做的。
她不会对巩美学坐视不理。
——这是她在这场对峙中必败的原因。
他们胜券在握。
——但却并没有这样做。
说不上感激,但凌静媛承认对方“递台阶”的做法让她也愿意配合一点。
“可以。”她冷冷答道,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反擒住的双手,“所以你们是不是该先放开我?”
“不是说要去取药吗?愣在这里干什么?”
这话将“反客为主”表现得淋漓尽致。
虽然他们是要去干这个活不错,但被她这么“颐指气使”地一说,怎么就有些不情愿了呢……
归洪挚撇了下嘴,正要回敬一两句下下心头的火,却被房静依反手拍灭,“走吧,快去快回,别让老人家出事。”
穿着八卦服的年轻人不爽地“哦”了一声,鼓着腮帮跟随师姐走出了大厅。
春小满将凌静媛放开,站在洛南烛身侧,神情戒备。
凌静媛装作没看见她脸上的敌意,直勾勾向洛南烛看去,双手抱胸,支了支下巴,“你要聊什么?”
“别太紧张。”洛南烛轻轻笑了笑,“只是聊聊很简单的事。”
“比如……是你动手害了死者吗?”
这开门见山……可真够直接的啊。
凌静媛抽了下嘴角,看她态度这么温和,她还以为这个年轻人会来一点拐弯抹角的艺术,不曾想却是半点废话也无,直接给她上正餐。
“……”
而这话,还偏偏不好接。
凌静媛的眼底闪过一抹挣扎,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巩美学。
曹址正帮她披好衣服,并不知为什么突然又不打药了的老太太有些呆愣,颤抖着身子配合动作,看着很是可怜无助。
“……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你问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凌静媛压低声音回道。
洛南烛点了点盲杖,语调平平,“有没有意义,可能由不得你来决定,凌女士。”
“答案和真相一样重要。”
“另外,你不用太小心。那位老婆婆,听不见我们说的话。”
那之前她们的交流算什么……
被点破心中所想的凌静媛本想开口嘲弄,但忽地又记起最开始曹址与巩美学那段沟通艰难的对话。
她后知后觉的地反应过来前不久面前这个女人之所以能和巩美学畅通无阻地交流,恐怕是用了什么他们独有的手段。
……这算是警告吗?
防备心拉满的凌静媛想当然地把这句善意的提醒误以为是洛南烛对她的警告——警告她,如果不说实话,她不介意再动一动她的软肋。
凌静媛的下颌绷成了一条直线,“是我做的。”
“那又怎样?”
“你要为这个罪有应得的老家伙审判我吗?”
“老家伙”三个字,几乎是从她的牙缝中挤了出来。
一字一句,听得人不寒而栗。
弹幕都跟着抖了抖。
【……我天,这个凌静媛,好重的杀气。你们看她的眼睛了没,刚刚她说那句话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直接一眼幻视电视剧里的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好可怕。】
【不过侧面也说明这个小姐姐是真恨毕耀鹏啊,我是懂了“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这句话真正代表着什么了。】
【……但u1s1,此处我还是想@那些演技半点没有的流量来学学。下次可千万别再只会瞪眼了(尴尬.jpg)】
【不是,就我一个人觉得这个女人很恐怖吗!这些玄术师为什么不把她抓起来!她可是杀了人啊!是个杀人犯!这么危险,那个道者还只是聊聊?!万一她挟持其他人威胁怎么办?】
【……↑我的建议是,没那个脑子,就少替别人操心。贷款焦虑duck不必(白眼.jpg)】
【+1,别的不说,就那位coser小姐姐,看见她头上那柄如意了吗?你忘了她拿那个东西把一只恶鬼砸得灰飞烟灭的英勇战绩了?】
网友们议论纷纷,现场却是安静得针落可闻。
其他人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对峙的两人,眼睛一眨不眨,似乎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画面。
就连凌静媛承认自己是凶手,他们也反应平平。
完全没有弹幕上的担忧,害怕凌静媛会对他们下手。
不得不说……花国人真的是一群被国家溺爱着的“巨婴”。
潜伏在直播间里的外国人连刷了好几个“no”和“beyond understanding”,崩溃抓狂得让看乐子的过足了瘾。
网友们(吃瓜):还是太年轻,完全不懂“国家委派”的含金量啊!
这时候,担心什么担心!
显然把这个瓜吃明白才是真理啊!
一下冒出两个私生子女……这瓜,不吃个明白简直白白浪费被困在现场这么好的机会!
ψ(`∇´)ψ!
捣乱的外国人,“……”
不是,他们有毛病吧!
那是凶手!
就惦记着那么一两口瓜?
发现自己和这个直播间格格不入的外国人深深emo了,话也说不出,只能看着公屏上激烈得讨论起凌静媛下手的真正动机。
【(摸下巴)我觉得肯定和巩那个早早去世的女儿攸关,不然道者小姐姐不会说起关于她的事。】
【可能凌是巩女儿的好朋友?巩女儿的死和毕有关,她帮朋友报仇?】
【↑可是如果她知道真相的话,完全可以告诉报警让警察来查啊,根本不用搭上自己吧。】
【……啊,那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凌就是巩的女儿。】
【!!!】
【woc!】
【wocccccc——】
【很有可能啊!因为是本人,所以才会恨不得自己动手!(河狸.jpg)】
【……那她之所以那么紧张巩也说得通了。】
弹幕三言两语的,摸到了真相的边。
面对凌静媛的质问,洛南烛冷静地说了个“不”,而后不疾不徐道,“我并不觉得我有审判你的权利,或者说,有过问这件事的权利。”
“从头到尾,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她无奈地摇摇头,“凌女士,你真的没必要这么紧张,在你对他下手的时候,你应该有被抓住的心理准备。”
“这场考核不会让国家的秩序崩塌,法律依旧是约束的准绳。”
“真相必然水落石出,哪怕——掩藏得再好。”
说到这里时,她的语速很慢,像是语重心长的叮嘱,但脸上浮现出的凌厉和严肃,却在真切地告诉所有人——这不仅是提醒,还是冷冰冰的告诫。
看见诡秘区出现死者,有过类似想法的人眼神游移,闭上眼,咬了咬牙,而后终是不甘地叹了口气。
借这个机会,给众人打了一剂清醒剂后,洛南烛又继续道,“所以我自始自终,想做的不过是找出害毕耀鹏死亡的凶手。至于你和他之间的爱恨情仇,我并不是很关心。”
这话听来冷漠,但凌静媛却悄悄松了口气。
过去并没有过去。
她不想被扯开生了脓疮的伤疤,展现给所有人看。
——那是她难以启齿的秘密。
而她之所以对洛南烛敌意如此之深,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害怕洛南烛会直接将一切都拆穿。
——让那个赤裸的自己,暴露于人前,听他们可怜,听他们惋惜,听他们……讥讽。
洛南烛完全能做到这点。
她很聪明,也很敏锐。
在发现自己不得不站出来承认凶手是自己的时候,凌静媛就知道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年轻女人并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
她像是被丝线束缚住的人偶,只能在洛南烛的操控下,被拉扯着一步步走向结局。
——没有半分反抗的能力。
凌静媛想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和当初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一样的无力。
真可笑啊。
若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洛南烛必然会觉得冤枉。
老实说,对这位女士,她当真是三分力都没出,所用的,不过也是一点“暗示”的手段。
凌静媛完全可以在巩美学被注射“药物”的时候保持沉默,她们玄术师又不是什么不择手段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真相而对手无寸铁地老人下手呢?
就算凌静媛当时不制止,洛南烛也不会任由那支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注射器刺入巩美学的皮肤。
这一切只能说……棋差一招而已。
不过哪怕这时候糊弄过去,离开这里后,想必还是会被发现的吧。
……国家还在,秩序还在。
这么粗糙简陋的作案手法,想必经验丰富的刑警们一眼便能看穿。
想通这一点后,凌静媛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焉哒哒的,“……谢谢。不过,我能问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吗?”
“我自认为除了刚刚有些着急,其余时候没有暴露半分不妥。”
洛南烛眨眨眼,诚实回道,“在一开始。”
李叔告诉她“凌静媛曾整过容”的时候。
改头换面……大部分情况都是为了遮掩真相。
并不知道洛南烛还有着“外挂”的凌静媛闻言想当然地想歪了。
她动了动嘴唇,眼神复杂,“……是吗,看来我完全没有撒谎和犯罪的天分。”
什么也瞒不过。
洛南烛笑了笑,看似打趣实则认真回道,“坦白说,任何人在我们眼里,都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真相就像是永远也挡不住的太阳,只一眼,便能看得个清清楚楚。”
这话意有所指。
但凌静媛此时却懒得废这个心思再去琢磨。
她看向洛南烛,请求道,“我知道你能让……”
她顿了顿,眼神落在正笑呵呵和曹址聊天的巩美学身上,“她听见我说话。你能不能,让我和她聊聊天。”
“等这里结束后,我会主动自首,把所有的一切都交代个清楚。”
其实这不算什么等价交换。
凌静媛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这个条件什么也不是。
但她却不习惯不说。
——像是这样,就能代表自己还没有彻底落入那种“毫无反抗”之力的境地。
……虽然,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凌静媛悲哀地想着。
她身上的低落慢慢扩散,让洛南烛想要忽略都有所困难。
她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而后缓缓点头道,“当然可以。”
“你可以多陪她一会儿。”
凌静媛扯了扯嘴角,轻轻回了一个“好”和“谢谢”。
正要转身离去,身后又响起那道温和如春风的女声。
“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法理与人情,并不冲突。”
听懂这是在安慰自己的凌静媛怔了怔,回首头一回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洛南烛。
平和,孱弱。
划过脑海的第一印象。
而事实证明,这两个词,可信度只能说了了。
凌静媛将它们抛在脑后,又想到两个。
内敛,理智。
回想起两人交锋的种种,她突然觉得……或许这才是这位“道者”的底色。
不,可能,还有“温柔”。
凌静媛的脸庞柔和了下来,她对洛南烛再次道了声“谢”,走到巩美学身边,靠着她坐下——像女儿依偎母亲一样。
她们低声交谈着,气氛融洽。
连带着角落里的尸体都跟着回温了些。
房静依和归洪挚走进大厅,看见这副温馨的景象后难得愣了愣。
两人将药剂交给凌静媛,转头抓住曹址和春小满开始打听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完来龙去脉后,两人齐刷刷叹了口气。
“……好吧,看在她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不和她计较了。”归洪挚嘟囔道。
房静依什么也没说,只偷偷踹了一角死得不能再死的毕耀鹏。
老畜牲,真tm恶心啊。
对亲女儿也下得去手!
越想越糟心,脾气本就不怎么样的茅山术士眼不见心不烦地撇过头,换了个话题,“刚刚我们路上遇见其他几位玄术师了,他们那边的搜寻工作告一段落,马上会过来与我们汇合。”
“等人齐了,我们就去帮忙找找看能量点,这破地方,待得够久了。”
归洪挚没有意见,他环视了一圈,附和道,“没错,这些天花板边的红点,真是越看越吓人。”
天花板边的红点……
洛南烛听见这个形容词心下一跳,一抹不祥的预感从她心间升起。
她正欲开口再仔细问问,一阵富有节奏的齿轮转动声却骤然响起。
“咔嚓。”
“咔嚓。”
“咔嚓。”
“……”
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将所有人包围。
“嘭——”的一声后,无机质的男声冷冷道。
“请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