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罪恶得到报应,她应该开心和释然才对。
如果,一切真如她所讲的那样……或许她真的能做到“放下”与“不再挂念”。
可惜,现实永远比故事更扭曲。
洛南烛无声地叹了口气,压下繁杂的思绪,轻轻应了声,“是啊,还好那个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真相不久后也会水落石出。”
“不然,可真叫人不甘心。”
最后这一句她说得极轻,像是天边飘忽的云,轻轻一吹便没了影。但落在心底,这话又恍若千斤重,砸出一个不容忽略的坑。
左珏揉散她眉间的阴翳,安慰道,“虽然迟了点,但好歹是个好结局。小九不要怪自己,我想那位云先生……也是这样想的。”
“对,他不会怪我。”
因为她迟到的不是几分钟或者半小时,而是——三天。
当她从鬼域中出来,解决了麻烦,看见手机中那条“邀饭”的信息时,已然是三天之后。
那个时候,云简早已受尽折磨痛苦死去,并且还被人砍掉脑袋,尸首悬挂于绞刑架上,任风吹雨打,日晒虫叮。
她错过了太多。
远赴缅北将他的尸体带回,并送那些丧心病狂的罪人下去给他赔罪——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
而因为愧疚,在清算完那一切后,洛南烛甚至不敢去地府见云简一眼。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怪她。
——但她却不能原谅自己。
无论后面做出再多补救的措施,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我本该有机会救下他的。】
如果,在他们前几次相遇的时候,她能考虑得再妥帖一些,把云简哥从上到下的全副武装,是不是……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而她也终于能和他吃上一次菌子火锅,并祝他“椿萱并茂,秋祺冬康”。
云简的遗体是洛南烛亲手拼上的,在公寓楼的时候,小鱼他们问她为什么会对人的骨头那样熟悉——因为,她曾亲手拼过呀。
她曾亲手将云简的身体拼回原样,让他能“体面”地见妻子最后一面。
云简的身份为他招致了很多难以想象的折磨。
那尸体上残留的痕迹曾一度是洛南烛的噩梦。
老实说,发觉自己在与秋秋的相处间动了心时,洛南烛也曾因这事胆怯过。
在玄学界,地位太特殊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有原则的人虽然不少,但也的确不多。
——总有那么两三个上不得台面的“老鼠”喜欢挑弱者下手。
“祸不及家人”这条潜规则有时潜的太深,被人捆着一块大石头给砸进了深海。
而因着“守门人”的身份,那个时候盯着洛南烛的,不止国内,还去国外那群虎视眈眈的豺狼。
遇见左珏之前,洛南烛的亲属只有洛甫洵一个。
——玄学界第一人,除非是脑子乔了才会有人想不开去招惹。
而她的好友们,更是一群一点即炸的“疯子”,莽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更别说他人。
——所以,她从不担心有人会想不开对他们下手。
正因如此,在察觉左珏的不同后,洛南烛才会纠结与苦恼。
十七岁后,她是个藏在暗地中的靶子。
没有人知道云简哥与她相识,云简哥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那如果有人知道了左珏和她的关系……结果又会是怎样呢?
她不知道,不敢想,也不敢赌。
因此,在那个时候,她本是想拒绝的。
她不想看见左珏成为下一个“云简哥”。
只是……她没想到,爱意如咳嗽一般难以掩藏。
——洛南烛做不到拒绝左珏。
所以那句“抱歉”在漫天烟火下成了“好呀”。
骆冬曾问过她为什么要给姐夫和阿武哥他们那么多护身符。
——因为她赌不起。
她害怕因为自己牵连到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们,所以才隔三差五地找借口送他们东西,确保这几人哪怕去地狱滚一圈也不会出事。
果敢坚决的道者,其实也是个胆小鬼。
从冗长的思绪中回过神,洛南烛对上左珏的双眼,轻轻笑了笑,“谢谢秋秋,我感觉好多了。”
左珏的视线在她微红的眼角边顿了顿,没拆穿她,顺着说道,“小九好客气,这难道不该是我应该做的吗?”
“不过今天倒是头一回听见你说起这位云先生,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洛南烛点头,“好,去之前找老郝要点酒,云简哥很喜欢乌干。”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语调染上了轻快。
那突如其来的阴云仿佛渐渐褪去,左珏捏了捏妻子的耳朵,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惹人伤神的话题就这样被带过,随后夫妻俩依偎在沙发上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小话,从身边人谈到花园中的花草,又说起近期的工作安排,就像诡秘区发生前的每一天一样。
在这个过程中,左珏没有问过半句妻子“玄术师”的事,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样,静静地和她听着时间一步步走过。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这事涉及小九的安全,恐怕那些端倪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他都会装聋作哑。
他从父亲身上学会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妻子的尊重。
每个人都不可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暴露给他人,有些秘密,就让它作为秘密也未尝不可。
——只是左珏实在无法容忍小九因为这个“秘密”存在生命危险。
或许,该找洛爷爷聊一聊。
窗外的光渐渐黯淡,天边乌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
……
这几日的夜晚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灯火通明的城市却莫名有几分坟场的死寂。
晚十一点,作息良好的夫妻俩早早进入了梦乡。
和安然入梦的洛南烛相比,左珏却睡得不大安稳。
——他又梦见了那时在诡秘区中惊鸿一瞥的情景。
当蛊莘将寂灭木的枝叶打下,针状的叶片触及肌肤时,左珏曾在缝隙间窥见了血月下众鬼狂欢的一幕。
都市被黑夜笼罩,罪恶轮番上演,人以斤两论数,残肢断骸遍野。
血腥暴力成了司空见惯,还有恃强凌弱与以大欺小。
整个社会丧失了规则和秩序,自由得让人不禁会称赞这是“理想之都”。
——西方的。
无数鬼怪从他身边掠过,狞笑和嘶吼不绝。
而后钟声下,它们目的明确的冲着血月整齐拜了三拜,高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那风声太大,左珏听得不算清楚,只捕捉到模糊的“救……主”。
而后镜头滑过那熙熙攘攘的鬼怪们,不断升高,钻入了血色的月亮中。
一座高塔出现,将血月衬得黯淡。
幽暗的高塔只有最顶上的小方窗透着微薄的光,破碎得,连一小块都捡不起来。
透过逼仄的小方窗,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漂亮的丹凤眼半阖着,因为困倦和劳累显得分外没有精神。
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大部分脸,但左珏不会认错——这高塔里关着的,正是他珍之重之的妻子,洛南烛。
她微垂着头,双臂被锁链反剪束缚在墙壁上,琵琶骨被钉上了两颗骨钉,破旧的衣服被血迹染出无数印花。
左珏看得心脏一疼,他不敢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他的妻子被囚禁在这高塔。
——还是以这样一副“备受折磨”的模样。
吱呀。
有木门推开的声音响起。
似乎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脚步声很不均匀,右边轻了些,来人的腿脚应该有些毛病。
高塔上的空间并不大,但窗外的光却委实太过微弱,只能让左珏看见昏迷不醒的洛南烛,而不能看清来人的脸。
那人站在黑暗中,在离他妻子大概半米的距地方停了下来。
“还活着呢。”
是个男人的声音,很年轻,二十到三十的样子。
这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嘲讽,结合所说的话——明显是在问“洛南烛打算什么时候去死”。
左珏很想一拳揍上去,但他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站在窗边屏住呼吸,强按住怒火,认真留意着这人的动静。
见洛南烛没有应答,那人也不意外,“啧啧”了两声,用一种看似怜悯实则幸灾乐祸的语气继续说道,“真可怜,你说你赖活着干什么呢?”
“作为引来末世的罪人,你难道不该自觉点,乖乖自裁谢罪吗?”
“还是说……你还在不死心的在等什么人来救你?”
“不是吧?”那人疯狂地笑出声,激烈到直接笑岔了气,“咳咳,咳咳咳,洛南烛,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在他们眼里,你已经是个罪人了。”
“而我,才是拯救世界的救世主!他们都知道——为了镇压你这个罪人,我这个救世主这些年可是受尽苦头。天呐,等你死了之后,我可一定要好好讨份报酬。”
罪人。
救世主。
末世。
听这话,似乎是有小偷窃取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怎,么,敢!
左珏握紧了拳头,皮肉渗出血,但他却好像没有感觉一般,只死死地盯着那个寡廉鲜耻的小偷。
“啧,真没劲。”他的炫耀没有得到回复,那人无趣地咂了下嘴巴,“什么反应都没有,看来你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算了,你还是一个人呆在这不见天日的高塔吧,我啊,要出去找人聊聊天,享受享受一下救世主是什么感觉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