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气质相差甚远，但在面前这位少女的身上，左珏还是隐约窥见了妻子的影子。
那张芙蓉面因为年龄缘故稍显稚嫩，少年英气，叫人一眼望去忍不住会联想到蓄势待发、昂扬向上的太阳。
——十七岁的洛南烛比二十二岁更加耀眼，当是称得上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
可她的身上又不只是初露峥嵘的少年气，左珏对那股气息很熟悉——混着硝烟与鲜血的味道，那腥味无从遮掩。
左珏对这个基于数据而出现的“洛南烛”和之前在滇省幻境中看见的那位态度截然不同，虽比不上对本人的“温柔”，但他依旧是期待的。
期待看见五年前的妻子，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
而如今的洛南烛不能说在他的期望之中，那也是妥妥在预料之外的。
在摸清妻子身份后，左珏知道她的身边不可能风平浪静，但他也虔诚地希望洛南烛能少经历几场风雨，平安顺遂。
——而这显然，是奢望。
男子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痛楚，赶到的少女疑惑地歪了歪头，眼神在那张轮廓深邃的面容上停了一下，倏然转头看向师父。
您不介绍一下？
她用眼神这样说着。
洛甫洵不知道自家这徒弟和徒婿是如何相爱的，但只从今天这场景来看——明显一见钟情是不可能的。
看够戏的老不正经摸了摸下巴，出声道，“这位是左珏左先生，他也是我们的一员，只是前不久才从山上下来。刚刚在清扫女鬼的时候不小心受了点伤，我这边还有事，所以麻烦你帮我关照一下他。”
这个理由给得很正当，但洛南烛一听就觉得不对劲。
这种善后的活可从来轮不到她来做。
毕竟在现在这种“鬼域频发”的时候，要一个高阶玄术师做后勤无疑是暴殄天物。
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左珏，洛南烛依旧对那张极具攻击性的帅脸没什么反应，倒是注意到了他身上那些奇特的“饰品”。
洛南烛（思考）：这瞧着……很老头的手艺啊。
啊嘶～师父这么紧张……该不会这人是他的私生子吧？
听楚师父说老头好像和那谁有过一段，难道是那个时候？emmm，看年纪，也不是没有可能！
洛南烛（恍然大悟）：妥了，老头绝对是被前女友找上门负责了！啧，也难为他想出这么个理由，这小可怜，也是运气不好啊！
（感慨.jpg）
唉，既然这样的话，那她倒还真推不了这活。谁叫她是这不靠谱老头的唯一嫡传徒弟呢～
在脑海中脑补了一本狗血剧的洛南烛看着洛甫洵的眼神逐渐变得古怪，三分感慨，三分谴责，三分无奈还有一分的顺从，一副扇形图赫然出现在她的瞳孔中。
不用算也多少猜到这妮子脑回路不知道歪到哪里去的洛甫洵眼角抽了一下，“……不管你在想什么，你现在最好什么也别想。”
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啊摔！
洛南烛乖巧眨眼，敷衍道，“啊是是是，不是这样的。师父你不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洛甫洵脑袋上蹦出一个#字，他！就！知！道！
不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你这逆徒！他和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才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但现在点破这两人未来的身份也不见得是个好选择，洛甫洵的面色扭曲了一下，咬牙道，“我不信你算不出来我们根本没关系。”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逻辑自洽地构想出这么一通故事的？！
还他抛妻弃子，哈？
他这辈子风风雨雨的，就没爱过什么人好叭！
（喂我花生.jpg）
诶？
洛南烛悄悄算了算，见还真不是她想的那样后面上闪过惊讶，下意识问道，“那你给他做那么多护身符干嘛？”
“这可明显是你的手艺风格。”
洛甫洵皮笑肉不笑，“……因为我善。”
个屁！
你要不要猜一猜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本人以外，还有谁是这种风格啊？！
怕被追问着下不了台直接拆穿他们的未来，洛甫洵半点不想再和自家徒弟在这个话题上掰扯，他挥了挥衣袖，匆匆丢下一句“好好照顾他”后，而后火速离开了。
那背影藏着些许“落荒而逃”的狼狈。
洛南烛脑袋上冒出一个小小的“？”，心道这老头今天神神叨叨的是吃错药了？
然后回头无奈地对静静看着师徒两人斗法的左珏笑了笑，“抱歉，左先生，让您看笑话了。”
左珏鲜少看见自家妻子如此“强势”的模样，他的心中升起一抹奇怪的感觉，微微摇了摇头，“没事，倒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对了，还不知您贵姓？”
洛南烛爽快答道，“三水各，洛阳的洛。我是洛南烛，左先生可以叫我南烛。”
取三字中的两个，听来亲密，但更多的却是疏离。
但显然，比起他们第一次认识时，妻子的身上还没有沾染上那么浓厚的冰霜。
【我姓洛，洛阳的洛。您随意称呼。】
那时，他们明明交谈得很愉快，但妻子却连名字都吝于告诉他。
随意称呼，听来随和，却是半点私人信息都没透露。
左珏对比着这两次“初识”，心中割裂感更剧。
所以，小九也不是天生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那么这两年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
——才导致她被磨掉了所有的年少轻狂。
这位先生又盯着她开始发呆了。
洛南烛早已留意到那双蓝眸自她出现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自己身上后，有些恍惚。
难道……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洛甫洵没有节外生枝的想法，自然不会主动告诉这个由数据生成的“弟子”左珏的身份。
但该说他远远低估了望舒与溯梦的强大，还是该说他忽略了那句流传至今也仍为圭臬的感慨……只这么一个照面，这个同位体已经注意到了端倪。
洛南烛心上疑窦丛生，面上却神色未变，依旧友好。
左珏回神，歉意一笑，“抱歉，实在是刚刚太突然了，我现在还有点精神恍惚。”
这个理由……似乎也说的过去。
洛南烛没深究，只“嗯”了一下，问道，“那左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如果您想休息的话，我可以带您去我们的安全屋休整一番。”
安全屋。
这个名词听来可不是很友好。
看来这五年前，当真是惊险。
心中闪过一抹了然，左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当然，遇见这样的事我的确需要休息一下整理下思路，不过在这之前，能麻烦南烛带我去附近的商场买几套衣服吗？”
他看着皱巴巴的衣角，自嘲道，“我现在可真够狼狈的。”
其实还好。
洛南烛眨眼，没说在她看来就算是现在浑身凌乱的左先生，可也远比她那几位“损友”更风度翩翩。
刚从墓里摸了具尸体的曲鹤白，“阿嚏！”
谁在骂他？！
“对了，南烛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左珏摊手，“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可是我的前辈。被你这么敬称……”
他摸了摸鼻子，调皮地眨了下右眼，“有点受宠若惊。”
左珏今年二十有五，大了如今的洛南烛八岁。
四舍五入一下，将将是一个十年。
洛南烛在进入玄术界后见过不少以年龄欺人的例子，那些所谓前辈……只有年龄能拿出来说一说，至于能力，似乎是无关紧要的锦上添花。
不过也得亏现在是特殊时候，鬼域遍处开花——导致玄术界没多少时间和精力内斗，否则这里面发生的五六七八件事怕是能拍上好几部一百二十四集的连续剧。
鲜少遇到左珏这种没有架子的“前辈”，洛南烛脸上的笑真切了几分。
她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好的，左珏。我先带你到附近的商场大厦看看吧，今天是工作日，人应该不多。”
“对了，你身上有钱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先借你一些。”
他的妻子一如既往的好心与心软。
左珏想起不久前他“装弱讨巧”的时光，眼神再度柔软了一秒。
“这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缠绵缱绻，“谢谢你，南烛。”
洛南烛回了一个礼貌热情的笑。
老牌的四九城的标志性建筑依然耸立，这些钢铁造物难以因为短时间内时光的拨动产生变化。
——很容易徒然让人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左珏瞄了一眼这熟悉的地标，跟在洛南烛身后走进了商城的三楼。
说到衣服，洛南烛今日穿的很是朴素——简单的卫衣配牛仔，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却又凭着那张脸，完成了时尚的最后一步。
左珏留意到好几家女式服装店的店员在看见路过的妻子时，眼神中都不由地流露出“怎么这样糟蹋自己的那张脸”的可惜神情，半是心疼半是好笑地勾起了唇角。
男装区在女装区的旁边，在左珏犹豫着等下买完衣服要怎样才能顺道给妻子也换一身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两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妈咪，你看这件，是不是很适合爸爸？”
“嗯？我看看。蕴儿好眼光，的确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