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附加条件在那一把把枪下显得极其没有说服力。
房静依总觉得小泽口中的“公序良俗和道德法律”同她理解的不是一回事。
但现在显然不是聊这个的时候，她看向那张布局图，发现中间的茶室是个“得天独厚”的地方。
不管是从左边的游戏区到右边的亭阁，还是从右边到左边，他们可能不会经过门口的走廊，但必然要从茶室门前经过。
一言以蔽之就是——茶室中的人能注意到周围出入的人员。
这样来看，如果有人试图对申教授下手，那申教授和小泽一定能注意到“他”的靠近。
房静依，“你的记忆中，他们这几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我没有这方面的印象。”小泽答道，语气中充满沮丧。他似乎在懊恼自己为何什么也没记住，“我只有发现主人死后的印象。”
“主人的尸体是在茶室门口被发现的。”
“他流了很多血，很吓人。”
“死因是后脑遭受重击导致颅脑损伤。”
颅脑损伤。
房静依顿了顿，“是……当场死亡？”
后脑勺受到重击的情况有很多种，并不一定会导致死亡。
但颅脑损伤不一样，无论是脑干损伤亦或是脑出血，那可都是救都就不会来的情况。
“对。”小泽点头。
“警方也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吗？”
归洪挚比较好奇这个，在他印象中，他们国家的警察还是很靠谱的，怎么会什么也没发现呢？
小泽，“他们不认为有凶手。”
！
这话……
曹址心中闪过一个不妙的猜测，“你的意思是……警方认为这是一场意外？”
这一次，不用小泽回答，几分钟前打开手机一直埋首于各种信息的春小满“唰”地一声抬起头，抢答道，“对！”
“你们看这个！”
房静依几人围了上来，快速扫过深市警方一天前发布的那条v博，“……竟然，真的被认定成了意外？”
“我看看啊，这上面好像说是死者不小心踩到水滑倒，后脑勺正好磕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房静依理智分析，“虽然巧合因素很大，但这也的确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为什么会有水？”归洪挚一针见血，“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突然多出了一滩水不是很奇怪吗？”
一旁，听见“水”这个字的贝录父子俩下意识低下了头，小胖墩的脸白得吓人，哆哆嗦嗦的，话不成句。
贝父紧紧将他抱住，力气大得仿佛要把他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正讨论“水从何处来”的几位玄术师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不对劲，只有稍近些的洛南烛若有所觉地瞥了一眼。
曹址，“小泽你之所以觉得申教授的死不是意外也是因为这滩水吗？”
小泽迟疑了一下，“……部分原因。”
？
这又作何解释？
“我的记忆里……有一点主人倒下之前的影像。”小泽有些不确定道，“主人脸上的表情……很愤怒，他很生气。”
“如果是意外的话，他应该是感到错愕才对。”
生气。
为什么会生气？
众人不解。
一位慈和的老教授，他会因为什么而生气？
春小满双手抱胸，怀疑的视线扫过那几个出现在监控中的嫌疑人，“如果你没有看错，那申教授可能是和他们谁之间发生了冲突。或者说，他看见了什么……难以容忍的事。”
“既然这样……几位，说说吧？”
她支了支下巴，手中如意打着圈。
边沂一如既往地沉默；巴樱坪可怜巴巴地看着春小满，好像她是什么强人所难的坏人；贝录父子不敢看她的眼睛，小胖墩身上的肉肉抖出了波浪；只有秋梓宇分外配合，他听春小满这样问后，想了想，“我那天到了休息室后，一直在电竞区打游戏。那个房间是密闭的，而且我还戴着耳机，所以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16：41分的时候，我点的外卖到了，就冲出去拿外卖。回到休息室后，我先是把外卖放到了电竞区，然后打算穿过走廊去上厕所，路过茶室门口，就看见申爷爷躺在那里。”
“他流了很多血，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救，就去试了试他的鼻息。然后……”年轻人咽了口口水，仿佛回到了两天前那令人心脏骤停的一刻，“就发现他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反应是打了报警电话。”
“接下来就是你们看见的这些了。”
他交代得还算详细，但春小满有些好奇他拿外卖之前的行程，“你刚来的时候，在门口是看见谁了吗？我看你好像有和谁打招呼的样子。”
秋梓宇想了想，点头，“就是看见申爷爷了。”
“那个时候他正带着身边的小机器人在走廊边说话，我们就打了个招呼。”
“那你还有看见其他人吗？”
“有看见这个小男孩和他的爸爸。”秋梓宇指了指贝录，“他们在我隔壁的玩偶区玩游戏，我打游戏之前和他们撞过面。”
“那你出门拿外卖那个时候……有看见他们在干什么吗？”曹址注意到，贝录父子是在秋梓宇离开休息室的五分钟后也跟着匆匆离开的，便追问道，“他们有没有哪里不对劲的？”
出门拿外卖……
秋梓宇皱紧眉头，努力回想，“……应该是，没有吧。”
“那个外卖员催得挺急的，我不好让他久等，拿起手机就跑出去了。那个时候，好像有看见他们……在玩堆沙？”
他的语气很飘忽，一听便知可信度不高，“其他的真的不记得了。”
“那你发现申教授的尸体后，有留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吗？”曹址换了个方向，力求再从这位第一发现人这里挖出点线索。
秋梓宇苦笑，“当时我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申教授身上。”
猝不及防发现有个人死了……
他哪还有精神关注其他细节啊。
休息室的布局很有意思，它并非是类似于普通的居民住所，一进门是个开阔的大厅。
似乎是为了确保每一个房间里的人都不会被其他人干扰，真正意义上做到“休息”二字，从门口进入后，进入视野的首先是一条狭长的走廊。
门口的鞋架和雨伞架占着一亩三分地，而后墙壁向内收缩，形成仅一人通行的走廊。
沿着走廊走个大概几步，打开左边的门便能进入游戏区，再直走一段即为茶室，右边穿过门就能通向亭阁。
许是为了取静，茶室和走廊的中间还隔了一面墙，由于厕所在茶室旁，左右两侧想去卫生间的人必然要往里再走一段绕过它。
所以如果有人去过厕所，那肯定会路过茶室。
“没有里面的监控，只能从大门这里看。最先离开休息室的是贝录父子，而后是边沂，巴樱坪，最后是秋梓宇返回。”
春小满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交代一下进入休息室的行程。”
边沂像是被毒哑了，没搭话。
巴樱坪眨眨眼，声音颤抖，“我，我是去休息室喝下午茶的。”
“那个时候大概是15：35分。我，我带了很多茶点，想是如果遇到有缘人就一起分享，正好碰见了边先生，真是太好了。不然那么多茶点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边先生虽然不爱说话，但却是好体贴，唉，真是不理解他的老板怎么就不重用他呢。这么一位彬彬有礼的男士，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真是太可惜了！”
“我和边先生一边吃茶点一边聊天，中间去了一次厕所，那个时候，大概是四点钟吧，中途我没遇见其他人。”
“然后四点半的时候，我吃完东西想着要去买菜回家做饭，就从休息室离开了。”
她的声音细细柔柔，入耳仿佛是羽毛划过心头，激起阵阵瘙痒。
有些人听了只觉身子被麻了一半，脸上的神情只能用“色授魂与”来形容。
弹幕停滞了一瞬。
【这声音……啧啧，极品啊。】
【啊，人也长得不错，不知道老婆有没有对象。】
【……md服了，一群ws男。】
娇柔引来争执，也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许多人在听了巴樱坪的回答后，并不认为这么一位娇娇小小的女士能害得申教授愤怒身亡。
但房静依听完她的表述后却总觉得有些奇怪。
“……”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好像……又是她想多了。
纠结着，她没细问，看向剩下的两人，“你们呢？”
边沂置若罔闻。
贝录从父亲的臂弯中怯怯地看向他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不是我弄的！”
老实说，这话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区别可能在于立牌子的那块地下真的有三百两，但这对父子没有。
贝父讪笑，“哈哈”了两声，把贝录往自己的怀里一带，按着他的后脑勺让他的脸埋在自己怀里，掩饰性地含糊道，“他，他就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们想问什么……直接问我就好。”
这对父子俩的胆子和他们的身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贝父最后一句话越说越小声，待语落之时，那个“好”字旁边的人甚至都没有听见。
还是个孩子。
这种推脱之词愈发加深了众人的怀疑。
归洪挚哼笑，慢条斯理道，“那滩水是你们弄的。”
这是个陈述句。
冰冷地写下了事实。
贝父脸上的笑扭曲了一下，似乎快要哭出来一样，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向他们哀求道，“我，我那天带贝录去玩，中途贝录说自己不舒服要去厕所，我就带他去了一次。”
“洗手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把水洒得到处都是很好玩，我们俩就在厕所打起了水仗。”
好像他也知道自己这行为不对，说着说着，那颗头就垂了下去，低得仿佛要掉在自己的怀里。
“我没想到，他玩高兴了。”贝父的声音中带着些哭腔，“一下子冲出了厕所，把水弄到了走廊上。”
“那个时候我觉得不妙，就立刻冲出去抓住他。但没跑过，等我跑出去的时候，贝录已经把水弄到地上了。”
“然后……”
他停顿了一下，怂兮兮地抬眼飞快地瞄了一下那个和他儿子差不多高的机器人，声若蚊蝇，“就看见申教授倒在了地上。”
！！！
“咔嚓。”
齿轮碰撞，像是尖锐的针，狠狠地扎在了贝父那根脆弱的神经上。
他尖叫了一声，抱住贝录，也不敢睁眼看，求饶的话仿若车轱辘，一溜地滚了出来，“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绕过他这一回吧，他还什么都不懂！”
“是我的错，你要什么我赔！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
涕泪横飞，他哭得毫无形象。
但听完全程的所有人却难以生出同情之感。
甚至，心中还烧起了一把“愤怒”的火。
……md，这群熊孩子！
有人冷笑撇嘴，“还是个孩子？md老子真的服了这群溺爱的家长了。”
“……赔，人死了，你想拿什么赔？”
“申教授多好的一个人，竟然是因为这个！我tm！”有个精英范的男人撸了撸袖子，紧盯着贝录，脸上浮现出一种想把那个死孩子拽出来痛打一顿的神情。
这些指责声仿佛一座座大山，压垮了本就站得瑟瑟发抖的贝父。
“嘭——”
他抱住孩子跪在了地上，毫不犹豫地“哐哐”几个响头磕了下去，“你饶他一命，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给你赔罪，真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赔的！”
他语无伦次地举着例，“你要钱吗？要多少都可以，我把我身上全部钱给你！还有房子！哦对，还有公司，公司也行！还有，还有……”
“我要他的命。”冷淡的男声打断他的求饶。
“咔哒。”
有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头上。
贝父张了张嘴巴，剩余的话被堵在了喉咙中，硬生生的，拽着他的心一起向下沉去。
怀里的贝录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一样，缩在父亲怀里在那道无波无澜的注视下，身体抖成了筛子。
贝父感受到他的害怕，沉痛地闭上了眼，两行泪顺着脸颊滑下。
这一刻，说不清他的心里是不是有些后悔。
——后悔放纵儿子的脾气，后悔陪着他在公共区域乱来，以至于闯下了这弥天大祸！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苍白的辩词后，一声冷笑作为回答。
贝父不敢去看面前那人的眼睛，只侧着脸，对着旁观的房静依他们哭诉道，“他还没有成年，还是个孩子！你们的职责不是保护我们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个机器人当着你们的面杀掉一个孩子吗！”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容易暴露出些丑态。
——只是贝父这情态，未免也太丑了一些。
哀求不成，便以道德绑架为砝码，将他们架在了高台之上。
网友们看到这里纷纷炸开了锅。
【woc！woc！你tm能不能要点脸啊！是你害死了一个人！你这都要玄术师们保，那他们成什么了？！杀人犯的帮凶？！】
【……每一个熊孩子背后必定有个熊家长，呵呵，诚不欺我。】
【那个贝录现在都不觉得是自己错了，还缩在他爸怀里哭（白眼.jpg）。他但凡有胆子出来承认错误道歉我都不至于这么看不起他！】
【虽然很奇怪，但我支持小泽：）】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希望他下辈子别摊上这爸，啧啧。】
【↑我希望他没有下辈子！艹你tm的，你个小鬼知道申教授是什么人吗！那是国家智能领域的奠基人！！！！！竟然就这么死了？！！！啊啊啊啊啊啊，你个死小孩给我申老陪葬啊！】
【！！！！↑你是说申教授是那个申君业申老？！】
【？？？申君业是？】
【啊嘶，有点耳熟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
【卧槽！卧槽！兄弟们我AI回来了，这位申教授——就是前几年那位最神秘的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的获得者，人工智能领域的奠基人，第一位计算机领域的院士！】
跟着这话来的，还有一个网站链接。
网友们点进去被各式各样的奖章炫了一脸，晕乎乎地出来后，抄起键盘愤怒指数直接翻了个番。
暴躁一点的老哥直接直言，【这还救什么救！都不准救！这小子就活该下去给申老陪葬！】
委婉一点的阴阳怪气，【还磕头呢，磕再多也免不了你儿子马上就要G的命运，要我说，你也该一起下去，祝你们父子团聚哦～】
知道死去的老人有着这样一层身份后，所有人意料之中地恨不得送这对父子一起下地狱。
性子急的更是恨不得冲到屏幕里去抓住房静依他们的衣领大声告诉他们“不准救”！
李叔看见网上一片愤慨，又想起申教授的死，头疼地扶了下额。
他瞄了一眼没有半分动静的手机，心焦地又看向直播间，视线落在正和秋梓宇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洛南烛身上，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盼。
……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