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你的交易。”男孩状似冷静道,可微红的眼眶又无声地诉说着什么,“你需要我向谁传话?”
“怎么做?”
独立的小孩很懂交易的前提,他主动做出了让步。
洛南烛坐在他旁边,拍了拍这个孩子的肩膀,真可惜,她不能在这种时刻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唔,现在应该是20XX年吧。”
男孩皱眉,“不,是XX年,你……是睡糊涂了吗?”
嗯?
七年前。
这个时间点可不是叫人太开心。
不过还不确定这里究竟只是一个独立的梦境,还是与现实真有所勾连。
希望是前者,否则……那可真不好办。
一抹复杂从洛南烛眼底闪过,她沉默半晌,报出一个电话号码,“拨通后,请帮我祝他‘椿萱并茂,秋祺冬康’,就说是一位故人的留言。这位故人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履行和他的约定。”
男孩记下电话号码,半点也不迟疑,跳下椅子就准备出去,“拐弯处有个报亭,你要和我一起吗?”
“当然。”洛南烛答道,“不过请别误会,我并非是不相信你,只是……我很久没见过他了,想听听他的声音而已。”
云简哥,自上次一别,如今已有七年多了。
小鱼说你留在了地府做事,并没有选择轮回……为什么?
男孩不懂知她的过去,但听着洛南烛沉重的语气,却又好像懂了什么。
他收敛了尖刺,换下警惕的态度,小声道,“我知道,我会和他说的。那个电话质量不好,会有漏音,你……到时可以离我近一点。”
关于性本善or恶的争论自古以来便有,不过也有人坚持环境对人的塑造是绝对的——而“出淤泥不染”则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打散了那些所谓的“真理”。
在复杂环境下成长的孩子注定不会“简单”,可他并没有遗忘纯粹的善良。
洛南烛点了点这小家伙的额头,轻轻回了声“谢谢”。
“……您好。”熟悉的声音通过电磁波的晕染显得有几分失真,接通的电话似乎证明了什么,洛南烛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男孩将那句话转告后,平静的男声变得欢快。
“这样吗?谢谢你。如果有机会的话,麻烦你告诉那位故人,让她不要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她的。”
男孩回了声“好”,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以防被当作精神病,男孩回去的路上没有和洛南烛说话。
但他走得很慢,像是小蜗牛一样,一步一步挪着,像是在担心听见故人语音难以释怀的洛南烛不能跟上来一样。
洛南烛的确心神恍惚了一秒,可她心知这不是放纵情绪泛滥的时候,所以只是弯了弯嘴角。
一人一鬼(?)再次回到那间屋子的时候,太阳已经显出了颓势,无力的余晖只起了个照明的作用。
男孩抱着书包回到“房间”,盯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小声道,“你要怎么帮我摆脱这里?”
“这并不困难。”洛南烛在他身边坐下,她的声音很近,男孩知道这个虚无缥缈的“鬼”一定离他不远。
虽然这样说有些讽刺,但这种“靠近”对目前一无所有的男孩来说的确是一种宽慰。
——尽管这种安心来自于一个,他一点都不了解的鬼。
不困难?
男孩有点不相信,洛南烛没急着解释,反问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你的答案将决定我会有什么回答。”
男孩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洛南烛,“我们交易的内容是用你帮我传话换我帮你摆脱这里,但‘摆脱’,你想做到什么程度呢?是一时吗?比如,在你完成竞赛前拒绝这里的任何事打扰你。还是永远?离开这里,不再回来?”
“还有摆脱的对象……你还想见到你的父母吗?以及,这里的人。”
这个摆脱,指的原来是离开这个家,还有城中村吗?
男孩呆呆眨了眨眼睛,“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当然。”洛南烛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些并不是问题。”
男孩不懂她为什么这么笃定,但他的确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永远也不想见到他们,但至少现在……我不想看见他们。”
“唔,这很正常。也怪我,不该让你这么快的做决定。”洛南烛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轻率,她忘了并非所有孩子都像她一样。
“那我们就先暂时离开吧。”她继续道,“带上那些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去电话亭拨打这个号码。”
她报出一段数字,“会有人来接你的。”
男孩点点头,没再多问,“好。”
他的东西并不是很多,整理起来堪堪塞满一个书包。
有人在路上与男孩碰见也不好奇这个孩子为什么大半夜的要出去,联合白天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为他编造出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可能是去医院看老王吧,啧,就说孩子不能教得太乖吧,看看小王这逆来顺受的样,小许那笨手笨脚的做不了看护,竟然还要一个小孩去帮忙。
“小许……只会煮白粥吧?”
“哈哈哈哈哈,你还记得啊!”
“废话。‘他的一碗粥,让我有了家的感觉~’,哈,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句逆天发言。”
身后议论纷纷。
男孩充耳不闻,来到报亭旁,拨通了那个电话。
应答的是一位稳重的女士。
她在电话中询问了他的现状,得知男孩是一位姓洛的女士介绍来之后,温柔地安抚了男孩几句,让他在原地稍等,她立刻派人来接他。
放下电话,男孩感觉有些不真实。
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电话那头的女士爽快得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做什么“离家出走”的坏孩子行为,而只是简单地去邻居家串了个门。
小小的一团,抱着破旧的书包缩在报亭旁,男孩看着对面的街道,突然道,“……你对这些,好像很熟练。”
“你也没有父母吗?还是他们对你也不好?”将洛南烛的应对认为是已有经验与先例的男孩问道。
父母。
这个词有些远,但又好像很近。
洛南烛的眼前浮现出文沅如和沈鸿云的脸,“……不。”
“他们还不错。”
——无论是对哪一个孩子。
男孩听着这个没有什么说服力的字,没说话,像是信了。
那位女士派来的人来得很快,一辆白色的大众带走了街边无家可归的男孩,载着他来到一栋漂亮的红色房子前。
它很漂亮,门前站着一位精神饱满的中年女士。
“我是这里的看护者,你可以叫我危阿姨。”她毫不吝啬地给了男孩一个热情的笑容,牵着男孩的手带他走进了这栋红色房子。
“苏女士已经告诉了我你的诉求,请别担心,我们会保护你的。”
男孩对这话没发表意见,危女士也没强要他给个答案,她在这里工作了三年,见过很多类似的小孩。他们因为各种原因受尽磨难,那些该死的不负责的大人。
“这里是你的房间,在你想离开前,你可以一直呆在这里。你可以收拾下,半小时后下来吃晚餐。有什么忌口的吗?”
男孩回想了一下,摇头,“应该没有,谢谢您。”
“不客气亲爱的。”危女士揉了揉他的头,眼神温柔,“8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我住在一楼走廊的那个房间,你应该可以看见,站在这里。”
男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再次道了声谢。
危女士下楼去准备他的晚餐了,现在已经是九点,男孩关上门,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小房间,把书包放下,摸了摸床单。
“……谢谢。”他蹦出一句突然的感激,洛南烛闻言笑了一下,“不客气,好好休息吧。”
“你的未来会顺顺利利的。”
男孩站在窗前,看着绿树繁荫,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咔嚓!”
在男孩点头的瞬间,周遭的一切瞬间定格,紧接着,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四周的景象化作碎片被狂风吹散——下一秒,洛南烛回到了那个无数彩光闪烁的无垠空间。
那个哭泣的青年正站在她面前,充满感激地看着她。
“谢谢。”
两道声音跨越时空重合,洛南烛怔了怔,笑容温和,“举手之劳,客气了。”
“祝您顺利。”寸头青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然后和那块闪着光的方格一齐消失在了原地。
在他消失的瞬间,洛南烛感受到那道阻拦她动用玄力的屏障似乎薄弱了许多。
她摩挲着手指,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幕后人似乎很怕给予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在那抹了然拖着尾巴还没完全消失时,又一次,她被这个空间扔了出去。
和第一次不同,这一次最开始,她就看清了这一轮“主角”的脸。
对于这次的主角,洛南烛想她可能是有两个字来形容。
那就是——
“伟大”。
——
(小剧场)
事后想起自己那句“你也没有父母吗?”的寸头男士大半夜惊醒给了自己一巴掌,“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