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说话的这人究竟是谁，但这话一出，男孩就知道她肯定聪明不到哪里去。
“……你发鸡蛋吗？”沉默半晌，他憋出这样一句。
洛南烛看着面前明显放松下来的男孩，一个问号从头顶探出脑袋。
什么东西？
“还是说你龙傲天小说看多了？”男孩摆摆手，嫌弃道，“不管你是想要我帮忙干嘛我都拒绝，没事你就找下一家去吧。”
他的脸上流露出“自己已经不是个三岁小孩那样好骗”的自信。
才说了一句话就被当成骗子的洛南烛，“……”
啊不是，她那句话有那么像哄骗吗？
而且这人，竟然不怕她？
洛南烛好奇，“小孩，你就不怕我是鬼？这么不客气，小心我嗷的一口把你吃掉。”
男孩埋头看着作业，闷闷回道，“哦。”
“那你吃吧。”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畏。
这小孩果然有点意思。
目睹了男孩和女人交锋全过程的洛南烛饶有兴味地想着，也不继续骚扰他，而是等他作业做得差不多后，才慢悠悠继续出声道，“呐，考虑一下嘛，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你应该很讨厌现在的环境，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比如我帮你摆脱这里，而你……帮我去向一个人传个话。”
以为这不知哪来的野鬼已经走了的男孩被吓得抖了抖身体，“……你怎么还在？！”
“没办法，只有你能听见我说什么。”洛南烛假装无赖道，“等了这么久，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听见我说话的，当然不可能放过你。”
男孩合上书本，窗外黑夜已经降临，昏黄的路灯懒散地透过纱窗，被筛得破碎。
“不要。”他再次拒绝道，然后转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你走吧，我不会答应你的。”
几个小时过去，男人和女人都没有回来。男孩熟练地走到一边的灶旁，打开煤气开始热饭。
在等待的间隙，他拿过扫帚把地上的白粥处理了一下，接着马不停歇地又拿起抹布把其他地方擦得干干净净，像个不知疲惫的小陀螺。
洛南烛没说话，直到男孩收拾完所有东西开始吃饭时，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就算你三天后会因为父母打架被送进医院然后错过这场竞赛考试也不愿意吗？”
男孩拿着汤勺的手一顿，到底是年纪还小，就算装得淡定，终究还是功夫不到位。
“……就算我没有答应你，你也不用说谎来骗我吧。”
唔，这算小小的试探吗？
洛南烛看着男孩那双浓眉，又想起前不久见过的寸头男士的断眉，笑了笑，“这可不是谎言，小朋友。”
“如果你不信的话，我们来打个赌吧。”
男孩神情中流露出谨慎，“什么赌？”
“很简单，明天你的父亲会因为和人通奸被找上门打断右腿。如果这件事成真的话，那你就考虑一下我之前所说的交易如何。”
“毕竟如果我所说的是正确的话，那也算帮了你一把对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话并没有咄咄逼人得非要男孩说个“是与非”，仅仅是让他考虑考虑，男孩这一次并没有拒绝，应了声“好”。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温柔。
透过窗棂，洒在男孩的床边，编织出一味香甜的梦。
月华如水，冲散掉白日的烦闷。
在这嘈杂的城中村，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男人和女人还是没有回来。
——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第二日，当阳光将男孩笼罩，他一板一眼地将“被子”叠好，洗漱完后将昨天剩下的白粥加热，然后就着泡菜囫囵解决掉了早饭。
洛南烛并没有跟上去，或者说，她一直很安静，除了在男孩临走前轻声与他说了声“路上小心”，便再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
说来让人心酸，男孩或许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被人目送离开以及祝福的经历，他回了一声“谢谢”，随后一路小跑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这样看起来……才有小孩子样嘛。
洛南烛嘴角微微上扬，在屋里转了转后，在城中村中逛了起来。
这个世界并非完美。
每个人拥有的同时也被剥夺了一些东西。
比如城中村的人。
他们拥有着亲密的关系，却不那么富裕。
——当然，上述这段话多半会发生在一个城中村的人因为生活迷茫而前往教堂祈祷，被牧师开解的时候。
反正洛南烛是嗤之以鼻的。
说得那些富人家庭一定是冰冷似的。
虽然，一些时候确实比不上这里亲密。
看着马上到上学时间，但孩子却还在耍赖，母亲气得直接动手拧住他的耳朵，骂骂咧咧把他揪去学校后，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这属实是太“亲密”了。
都直接肉体接触了。
她本是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到细节的，看见父母教育儿女只是会心一笑，但她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会听到男孩家里的事。
“昨天我旁边那家子，啧啧啧，又是一个人都没回来。”
“这不很正常吗？”旁边的矮胖妇女笑她大惊小怪，“老王，老王，谁知道他每天晚上是在哪个人的床上。”
“小许嘛，就像个怨妇游荡在每个流莺站街的地方，那双眼睛像是银行扫描一样，看见一个和老王长得像的就跑过去大脑，接着被男人揍一顿。又一瘸一拐地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高瘦些的女人叹气，“也是，这都是他们家常态了。小王那孩子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一对极品父母，他未来要怎么过啊。”
“你都不知道，我昨天听见那孩子被小许打骂，又看见他一个人收拾，写作业，吃饭……心疼的哦，泪水都快出来啦。”
矮胖妇女闻言冷笑，“心疼也不见你过去给人孩子一碗饭。”
都是嘴巴过瘾的人，在她面前装什么装？
只喜欢嘴巴开开合合的高瘦妇女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养两个孩子都快累死我了，哪还有精神去管另一个。老王和小许都不在意，关我屁事。”
矮胖妇女没说话，只低头忙着手中的工作。
见她如此没趣，高瘦妇女咂了下嘴，恨铁不成钢地用手肘戳了她一下，“你就不好奇我说他们都没回来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吗？”
矮胖妇女一脸冷漠，嘲讽道，“这有什么好好奇的？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一个在玩‘躲猫猫’，一个在玩‘狼来了’吗？夫妻情趣，尊重，理解，祝福。”
高瘦妇女听着这个形容，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那好像也没错。
一个拿着套索逡巡不时问一问“老王老王在哪里”，一个在女人床上醉生梦死享受着“你猜我在不在”……莫名还有些和谐。
不，等等，她想说的可不是这个。
差点被带走的高瘦妇女没好气地瞪了同伴一眼，耐不住直接道，“我看那小杜的男人回来了，就是老王这段时间经常去找到那个。”
“小杜的男人昨天回来的晚，怕打扰小杜就在我家隔壁歇的，你说要是他今天回去撞见……”她弯起两个手指碰了碰，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老王会不会被打断腿呀。”
“这不活该？”矮胖妇女头也没抬，忙着手中的动作，“多半会，小杜的男人可不是个善茬，老王要是被捉住，不止右腿，第三条腿估计也保不住。”
“诶，那要不要去看戏呀～”高瘦妇女来了精神，热情邀请道，“这种难得的好戏啊！”
矮胖妇女瞄了她一眼，实在不懂这人为什么这么八卦，正要拒绝，却听街尾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男女吼叫，撕心裂肺的大喊，还有围观群众看似拉架实则吃瓜的议论声……
高瘦妇女“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灵巧地窜了过去。
“那方向……woc，该不会小杜的男人真的发现了吧！”
旁边被喂了一嘴瓜的洛南烛不意外地跟了上去，不止呐，老王还被打断一条腿咯。
可惜热心群众来得太快，第三条腿没被废掉。
唔，没想到会这么快，这样的话，晚上就该和男孩好好谈谈了吧。
这次要怎么说呢？
斟酌着用词的洛南烛摸了摸下巴，望着天边的太阳陷入沉思。
……
这里的时间过得很快。
——对洛南烛来说是这样的。
别的不说，从男孩上学到回家，她敢保证期间绝对没有达到五个小时。
早晨九点，被打断腿的老王和闻风而来的小许密不可分地“纠缠”着去了医院。
下午六点，男孩推开了家门。
“唔，虽然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好。但你的父亲已经被打断腿了哦。”
不知道是不是洛南烛的错觉，她总觉得男孩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秒，似乎放松了些。
嗯？
“我知道。”男孩放下书包，冷静答道，“回来之前我已经去问过了。”
其实不用他主动问，今日目睹了一场大戏的街坊邻居们很乐意告诉男孩这个消息，并在最后加上一句“可怜的孩子”来表达自己的悲天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