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俗。
这真的是洛南烛对于这位女士的前半生经历一个还算“宽和”的评价,若是过分一些,她可能只会说“蠢”。
不过她其实对这位女士的故事并不是很感兴趣,托那双眼睛的福,很少有人会在她面前藏着秘密,她看过比这更啼笑皆非的人生,常常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不过洛南烛不爱看别人的人生,所以大多时候,她并不会去仔细地瞧一个人的面相——因为看破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窥视和冒犯。
——除非性命攸关。
她好奇的是,这位女士,究竟和现在的状况有着什么联系。
导致这变化的根源想让她做点什么呢?
而这问题刚刚冒出头,线索就钻了出来。
“吱呀。”被大力甩上的门小心被推开,一点点的动静无声昭示着来人的胆怯。
女人看着门边的男孩,愤怒地抄起手边的碗筷丢了过去,“死崽子你跑哪里去了!饭也不吃,干脆死外面算了。”
“我,我才放学。”男孩怯怯回道,“老师说有事找我。”
“妈,你明天……”
“找借口也不会找?什么狗屁老师找,你该不会是那个什么老师给XXOO了吧,呵,长得和你那死爸一样,都是个小白脸,只会讨好别人,给我过来,我倒要看看……你还敢躲!”
那句小心翼翼的询问被含有迁怒的羞辱给砸得粉碎。
他还没到变声期,估计小学还没毕业,却要被亲生母亲因为那不做人的父亲给骂得体无完肤。
洛南烛听见女人的话后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循着声音的来向,试探性弯了弯手指。
……不行。
她的玄力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封印了。
本来想让女人吃个教训的洛南烛无声地叹了口气,静静听着后续。
男孩似乎习惯了母亲这非打即骂的模样,灵巧地躲过她那双粗糙的手,躲到桌子后,一口气把话说了个清楚,“老师说我在数学上很有天赋,想让我去参加一个竞赛,但这个比赛在外地,他让我回来问问你们的意见。”
“比赛?就你?”女人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实话说,洛南烛在这时已经开始怀疑女人到底是不是那些人口中的“富家千金”了。
这笑声好像用锯子拉着的小提琴一样,不成曲调,呕哑嘲哳。
——属于基本不会在富家千金身上看见的那种。
还是说,她本就配不上这个身份呢。
女人站在自己的儿子面前,看着他却更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家里没钱,而且这比赛你去了也评不上。一个废物,还是别浪费学习资源了。”她一步步走近,弯腰看着桌下的小男孩,伸出手指指着他的额头,狠狠戳着,“听到了吗?蠢东西。”
她留着指甲,划破了男孩的皮肤。
男孩捂住脑袋,冷冷看着她,“不用你操心,我只是告诉你而已。”
女人对他这“不服输”的模样只是嘲讽一笑,撂下一句,“下水沟里的垃圾,挣扎有什么用?随了你那老爸,考试连一半都考不到还妄想什么竞赛,呵,我看你还是保护好你那张脸绑个富婆,或者啊,早点出去卖苦力吧。”
洛南烛不知道男孩与男人有多相似,但听着女人那好若“大仇得报”的放肆笑声,只觉得心冷。
女人记住了男人的血脉,却忘了男孩身上也有着她的一份影子。
或者说,正是因为无法反抗男人,她才会对着男人的血脉极尽羞辱和谩骂——似乎这样,就代表着她成功了。
成功的,实现对男人的报复了。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扭曲的价值观。
已经无可救药了。
漠然摇摇头,耳边笑声消失,四周安静了下来。
只留下男孩一声委屈的呢喃。
“……妈妈。”
唉。
叹息声近在耳边。
洛南烛一怔,还没做出反应,黑暗的视野眨眼间恢复了光明。
但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委屈哭泣的男孩,还有她想象中一片乱麻的屋子,而是闪烁着无数彩光的无垠空间。
四周被割成了一个个闪烁着光辉的格子,她被围绕在正中间,无数啜泣声自四面八方袭来。
洛南烛眨眨眼,转头看向左侧那个方形格子,瞧着里面那位有些眼熟的寸头男士,轻声道,“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方形格子像是连接其他空间的接口,呈现出平面的影像,一个一米八五的壮汉,眉峰上还有一道锋利的疤,却把自己蜷成一团,像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他听见洛南烛的声音后,抬起了头,“救救我。”
他喃喃着,声音入耳的瞬间,洛南烛仿佛看见那个被抛弃在家,小声唤着“妈妈”的男孩。
?
难道……关键在他身上?
要怎么救?
怎样,才算救?
一个猜想浮出脑海,正当洛南烛打算进一步确定时,四周的方格却如潮水般缓慢褪去。
她回到了男孩的面前。
洛南烛尝试性地碰了碰旁边的椅子,见手指毫无阻隔地穿过后,心知她现在的存在状态怕是和鬼怪没什么差别。
一个背后灵啊。
……难搞。
她一边感叹着,一边环视了一圈。
非常典型的贫困家庭,哦对,还要加上“一地鸡毛”这四个字。
被女人丢开的塑料碗沾了灰躺在地板上,旁边是一摊白粥……倒还真是名副其实啊。
如果这放在阅读理解里,出题老师怕是会就这洒了一地的白粥联系上下文要求学生写一番用意。
而答案——许是逃不过再次强调还有反衬一下现实的悲惨这两个话题。
视线从那混了泥沙的白粥上挪开,落在了男孩身上。
一米二左右,果然小学没有毕业。
义务教育都没上完,还要这样坚强……也是难为了。
洛南烛走到桌下倚靠在桌腿边抱住膝盖小声哭泣的男孩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孩当然没有发现她,却似乎感受到一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清风从门的缝隙处溜进,吹散了他心上的乌云。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藏着期盼。
……可惜他想念的那个人并没有出现在面前。
门外,只有风声带来嘈杂。
男孩失望地垂下头,吸了吸鼻子,扶着桌腿慢慢站起,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洛南烛跟在他身后,站在门前时,礼貌地敲了敲门后,才慢悠悠进入了男孩的房间。
老实说,“房间”这两字委实有点过誉了。
用作阻隔的门其实只是一层薄薄的帘子,帘子后放着一张二手的塑料床,外壳斑驳,床上堆着几件大人的衣服,看这情况……想是他的被子。
而房间的窗户,算得上是这所有配置中最奢华的——和塑料床等长的阳台,坐在床上,不用费力就能看见街道上来往的人群,因着这点,这“房间”不要脸的话,或许还能车上“街景房”这三字。
听起来很高大上对不对?
——可这没有玻璃的窗户在风雨面前却没有任何阻挡的能力,前不久似乎下了一场雨,那塑料床的半边床单还有些湿润。
这环境实在是太糟糕了。
但男孩却早已习以为常。
他背着灰扑扑瞧不出书包模样的书包在地板上坐下,拿出作业本借着阳台上的光趴在尚干的那一半床上开始写起了作业。
字迹清秀有力,态度端正认真。
洛南烛在心底默默夸了一声“漂亮”后,抬头开始尝试怎么才能和男孩搭上联系。
最简单直接的做法当然是制造出些动静来引起他的注意——可当再一次从实物中穿过后,洛南烛就放弃了这徒劳的计划。
……玄力也没法用,唔,要怎么办呢?
连话都搭不上,这拯救可不好做。
一边思忖着,洛南烛一边又飘到男孩身边,开始看着他写作业。
“……很聪明嘛,那老师说的不错。”
她低低感慨了一句。
这话本是无心说溜嘴的,却不曾想正聚精会神写着作业的男孩却突然动作一顿。
“谁!”他吓得直接站了起来,虚张声势地大喝道,“是谁!你来我家想干什么!”
他握着笔,瘦弱的手臂不住地颤抖着,像一只拼命却无力的小流浪犬,疯狂龇牙,却不知道这动作在旁人看来是如何的可怜又可爱。
瞧着男孩这副样子,再想到寸头男士那句“救救我”,洛南烛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余鱼曾打趣过她的那句话。
“傲天啊,你可真是个热衷于‘救风尘’的好人。”
小鱼说这话本是想调侃特战组十人,九人都曾直接或间接被她拯救过这事,但当时的洛南烛听见那三字后却是条件反射地皱了下眉。
那种本质体现着掌控感和权力的恶趣味吗?
——那她可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回顾这二十几年间她曾帮助过的男女老少,洛南烛其实更乐意将这种行为称之为“搭把手”。
——就像现在这样。
“唔,不好意思打扰了。冒昧地问一下——”
“少年,你,想要变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