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集团。
沈南舟坐在办公桌后，暗蓝色窗帘投射的光影，挡住了莫测的神色。
他抬头看了眼旁边的沈蕴，淡淡问道，“你也知道？”
这话听不出喜怒。
但沈蕴却心中一紧，喏喏应道，“……不，我今天才知道。”
她飞快瞄了一眼上首的大哥，又讪讪将头低下。
在发现抱错前，沈南舟和沈蕴的关系就并不是十分亲近。
她有些害怕这位年长的大哥，以前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势，而现在，则是畏惧他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
沈南舟听见她的话后，转头看向面前一直等着他答案的仇子晔。
“你的证据，哪里来的？”
仇子晔笑容一滞，没想过他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是偶然得到的。”
——谎言。
不用再试探，沈南舟都知道这话必定不是真相。
他稍稍垂眸，眼底不知名的色彩一闪而逝。
“那证据呢？”
仇子晔正等着他问这句话，忙不迭地把手上的文件袋递了过去，“这里，是一份亲子鉴定。”
他贴心地替沈南舟打开它，分外主动地把文件拿了出来。
——像极了以前皇帝身边谄媚伺候的小太监。
沈蕴看见这一幕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刺眼，她将头低得更低了，仿佛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压着一般。
——抬不起来。
黑纸白字的报告十分简洁。
沈南舟细细扫视，放下文件，敲了敲桌子，“这两份基因检测，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不管是哪一个真正的沈家人，亦或是那位深居简出的洛女士……都不应该是你仇子晔能接触到的吧。
他的视线落在仇子晔身上，带着千斤重，让仇子晔的目光下意识躲闪起来。
见逃不过这个话题，仇子晔无奈，只能老实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这份报告不是我去做的，是我从别人那里拷贝过来的。”
别人。
沈南舟眼神一顿，“谁？”
“……是两个叫不上名字的人。”仇子晔说完这话，见他还是一副怀疑样，忙伸手摆了摆，“真的是叫不上名字的，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他们肯定不是圈子里的。”
“我听他们的对话，感觉，有点像是体制内的人。”
体制内……
怎么会牵扯上那里？
沈南舟对这话依旧保持着怀疑，但见仇子晔一副“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真是这样”的笃定样，他也没继续追问，而是道，“然后呢？”
仇子晔，“我那天去仁爱医院拿我爸和仇凯的亲子鉴定，恰好听见一个医生说有一份加急的鉴定出了结果，就顺耳听了一下。”
“接着就听见有个黑衣服的男人说‘果然如此’，旁边的人笑说‘你不早知道，这两人就是父女关系，板上钉钉的，还非要跑这一趟’。”
“我开始真的只是好奇，直到那个黑衣人突然又说‘只是做个后手，不然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旁边那人说‘也是，如果不是有这份鉴定，谁又能想到沈家的女儿竟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左夫人呢’。”
仇子晔交代道，“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他们谈论的对象是沈家和左夫人的，后来我找人拷贝了那份档案，留到了现在。”
沈南舟看着他这副“坦白，妄图从宽”的样子，扯了扯嘴角。
也不知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前因后果是说了……但对于其中各种弯弯绕绕是半点不提。
他们沈家在找自家女儿的事可从未遮掩，仇家早拿到证据，但却一直不拿出来，直到现在有事相求……
视线无波无澜地扫过一旁装“隐形人”的沈蕴，是因为担心小二真的找回来会动摇沈蕴在沈家的地位吗？
……这位妹夫，真是有点脑子。
虽然不多。
沈南舟面无表情地笑了一下，“……真是煞费苦心。”
“仇家也辛苦了。”
仇子晔知道自己那点心思逃不过这位沈家继承人的眼睛，苦笑了下，“大哥我知道这事不地道，但……蕴儿突然面对这样的事，我不得不为她考虑。”
“左夫人就算没有沈家，还有左先生在。但蕴儿她，一直被你们宠爱着，要是突然失去了，一定很难受。”
“而且我也没想过一直瞒下去，我只是想再过些时候，等蕴儿好受一点，就来找大哥坦白的。只是没想到……小凯会惹上南泽。”
这话听来真挚，但作为借口与话题的当事人——沈蕴却一直躲避着仇子晔的视线，只在沈南舟看过来之际，抬头淡淡露出一个脆弱的笑，轻声说了句，“大哥，抱歉。”
抱歉。
抱歉什么？
她这副“顺从和默认”的样子看得沈南舟心头怒火丛生。
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但好歹作为兄长也疼爱了她那么多年。沈家如珠如宝地爱着她，怎么就养出了她这副“缺爱”的样子。
仇子晔那些话是真是假他听不出来？
都明摆着拿她作幌子了，她竟然连个“不”都说不出口？！
沈南舟眼底闪过一抹“愤怒”，转头看向一脸情深的仇子晔，冷声道，“你要让南泽放过仇家？”
“这是你的投名状？”
这话已经是有些难听了。
仇子晔勉强笑了笑，“这……也是想让沈家和左夫人能相认，皆大欢喜。”
沈南舟没评价这个理由像不像话，嘴角稍弯，爽快答道，“好啊，我可以去帮你说。”
仇子晔眼睛稍稍睁大，“谢谢大哥！”
沈南舟颔首，“时间，就定在明天吧，你们那边处理好把人带上。”
他轻声道，“我带你们去找左先生。”
与此同时，他的脸上迅速滑过一抹冷意，但不知是不是室内灯光过于黯淡，沉浸于喜悦中的仇子晔并没有注意到。
倒是感官灵敏的沈蕴从这话读出了几分“不善”，她怯怯看了眼脸色冷得仿佛要掉出渣来的大哥，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沉默着，再一次低下了头。
……
第二日是个阴沉的雨天。
雨丝缠绵着，密不透风。
——仿佛将人的呼吸也给缠住，带来了几分窒息感。
仇家一行人被带着前往南泽时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仇宗富和仇子晔低声说着话，这阵子素来是郁色的脸上多了几分松快。
而被压着道歉的仇凯和父亲与大哥比看上去心情就不好得多。
他握着拳，盯着前方的两人，眼神中充满着恨意。
虽然已经来过一次南泽，但再次踏进这栋地标建筑后沈南舟依然是兴致勃勃。
昨日沈蕴和仇子晔找上门的事他并没有告知家里人，就连沈蕴他也特意警告了一番让她先不要把事情说出去。
目的——当然是为了能把仇家与沈家这桩“联姻”给搅混。
仇子晔不是良配。
哪怕只是养女，沈蕴也不该把未来错付在他身上。
透过两边的玻璃窗，沈南舟瞄了一眼身后的仇子晔，轻轻笑了笑。
正沉浸在被仇父肯定的喜悦中的仇子晔可不知他前面那位薛定谔的大舅哥在想什么，他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身后已经被淘汰出局的“弟弟”，压住兴奋，向四周看了看。
顶层的工作人员都是一副繁忙样，完全没注意到他们这群陌生客人的到来。
在心底暗暗称赞了一番南泽工作人员的素质，仇子晔跟着沈南泽走进了会客室。
沙发上，阿武已久等多时。
“沈先生。”
看见秘书将人带进来后，阿武起身向沈南舟招呼道，“先生还有些事要处理，麻烦您稍等几分钟。”
沈南舟理解地点了点头，打听道，“不知洛女士近来可好。”
“听说前阵子出了些事，洛女士……应该没有被影响吧？”
他也是在仇子晔昨天找上门后让助理去调查才得知仇凯究竟是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傍富婆、吃软饭就算了。还暗地使坏刻意传播虚假谣言，又偏生是个没脑子的，手段过了头让包佳漪搞出了不少麻烦……
看着仇凯这一系列行为，沈南舟对这人的评价就一个字——“蠢”。
不知道分寸的贪婪只会是死亡的加速器。
两个又蠢又坏的……还真当别人该予取予求了？
哪来的脸。
听见他的话后，阿武脸色未变，左珏早已交代了他要如何对待沈家，这个问题，实在是容易回答。
他回道，“劳您挂念，夫人一切安好。”
没牵扯上她就好。
沈南舟松了口气，正欲借着这个话题再打听一些洛南烛的消息，便见阿武突然起身对着大门的方向欠身行礼道，“先生。”
他回头一看，穿着深灰色西装的左珏正从门外走进，身后跟着狡诈如狐的阿禄。
左珏礼貌笑了笑，伸出手和沈南舟交握了一下，袖口处那枚青黑色的宝石分外惹眼，“不好意思，沈先生，劳烦您久等了。”
沈南舟客套道，“哪里，该是我叨扰了才是。”
左珏没对这话作出回应，只扫了一眼他身后那些人，问道，“沈先生今日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
沈南舟答道，“只是想介绍几个人让左先生认识一下。”
这个答案显然有些站不住脚。
毕竟沈家和南泽本身就不是多亲近的关系，现下却还要介绍更陌生的人……
这个行为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合时宜。
但左珏却没点出这点，只顺着道，“是吗？能得沈先生亲自介绍，看来是些重要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