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先生说笑，还谈不上重要不重要的。”沈南舟客气道，“这几位是仇家的，他们有些事想和您沟通一下。”
说是做个中间人，沈南舟还真没有多掺和的打算，撂下那么一句后，他就自顾自地站在一旁，整个人作壁上观，一副“局外人”的姿态。
仇家父子被他这“干活干一半”的行为弄得差点没反应过来，心中暗骂了声“这小子不讲武德”，仇宗富迎上左珏轻飘飘的目光，忙不迭地上前赔笑道。
“左先生您好，冒昧上门讨扰了，我是光锋的仇宗富，这是犬子仇子晔。”
仇子晔在圈里也算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后生，虽然与他的大舅哥“沈南舟”比不了，但他还算受过不少吹捧与肯定的。
仇子晔在无聊的时候也喜欢将其他人与自己作比，自认在四九城的年轻一辈里能混个名姓。
可到了今天，在和左珏对视的那一刻，他却猛然发现自己和真正手握大权的大佬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平心而论，左珏是个威严并不太重的上位者。他的身上没有尖锐的攻击性，表情也温和平易。
——可没人能在那双蓝眸下保持镇静。
仿佛深海，瞧着人畜无害，但却能无声息地吞噬一切。
仇子晔强压住心跳，在左珏看过来之际，恭声道，“您好，左先生。”
“嗯。”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左珏嘴角含笑，“仇先生有什么事吗？”
说起来意，仇宗富面上浮现出几分尴尬，“我身后这个是家里不成器的小儿子，他没见过世面，前些日子和一些人走得近了，不小心被利用给左先生制造了些麻烦，今日上门，是特意来找左先生道歉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一马。”
“仇凯，还不快跟左先生道歉。”
解释完后，仇宗富板着脸横了埋着头的仇凯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怒火。
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这点眼色都不会看，还好没打算把仇家交到他手上。
被唤了大名的仇凯抖了抖身体，也不抬头，对着左珏弯了弯腰，小声道，“抱歉左先生，是我做错了事，还请您原谅。”
他这副小可怜的样子看得左珏稍稍挑了挑眉，“仇先生是说……哪件事？”
这反问的一句话给仇宗富有点整不会了。
啊这……
虽然没明说，但就南泽前几日的报复手段，左先生您不该心知肚明吗？
现在搁这儿给他装糊涂？
仇宗富一时拿不准这个看上去好说话的年轻人是不是在拿他开涮，“……就是和包小姐有关那件。”
“包，佳漪？”
仇宗富应道，“是。”
“哦，原来仇小少爷就是她口中那位恋人呀。”左珏“恍然大悟”，转头对阿禄笑道，“你和小包闹了矛盾？怎么折腾到表妹夫身上了？”
毕竟包佳漪身上还顶着他们“亲属”关系的身份在，虽然已然确定了她的结局，但面上还是得留点余地。
阿禄知道先生的意思，听他这样问，配合回道，“佳漪前阵子开销太大，她父母让我管一管，于是我查了下她的账单，发现有人在暗地套她的钱，一时生气，就对那些人警告了一番，没想到把仇小少爷牵扯进去了。”
这个理由……
若是细究，必定能发现和仇宗富的借口有几分冲突。
据他们的调查来看，南泽对那位包小姐分明也是“报复”的态度，如今表现得……怎么却是一副疼爱和管束的模样？
仇宗富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顺着阿禄和左珏的话认下“包小姐岳家”的身份。
若是南泽对包佳漪确实如他们所说般，那牺牲一个小儿子搭上南泽……这买卖也未尝不可；只是，若这只是谦词……
中年男人的眼神明明灭灭，只一刹那，脑海中便倏然闪过了N个想法。
而相比自己的父亲，仇子晔对这事的态度就要坚决得多。
——他是不会让仇凯搭上南泽的。
所以这件事，哪怕是真的……也必须是假的！
年轻人正要张嘴替仇凯否认掉，仇宗富却是不愿看着这到手的机会溜走，忙出声回道，“文先生您哪里的话，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有时是有些大手大脚，包小姐心软了些，管不了，您这作为哥哥管束一些是天经地义。”
“倒是我们没打听清楚情况，火急火燎地上门却是打扰了。”
这话显然是将那身份给认下来了。
仇子晔眼神一沉，心有不甘但又不好在这时说什么，只能强压住心中的不悦。
被提及的当事人没什么反应，缩在父亲身后，依然是一副“老实认错”的模样。
倒是左珏倏然勾了下嘴角，睨了眼阿禄，意有所指，“人家小情侣你情我愿，你这个哥哥倒是关心则乱啊。”
“既然仇小少爷和小包关系好，那可得多相处相处。”
“阿禄你也别管太紧，小心被小包埋怨。”
打趣的话下，潜藏着仇家人读不懂的暗意。
一直静静看着绿植发呆的沈南舟默不作声地笑了下，心道这位左先生果然有点意思。
阿禄配合地应道，“是，先生。不好意思，是我太担心佳漪了。”
见南泽没有反对这两个年轻人的意图，仇宗富喜笑颜开，哪会应阿禄这句谦词，热情道，“文先生言重，您作为包小姐的兄长，操心一些是理所当然。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做错了事该罚，您可千万别客气。”
“仇先生言重。”阿禄面色渐缓，“佳漪有时也太过任性，倒是劳仇家照顾了。”
“哪里哪里。”见两人对话已然有了亲家的样子，仇宗富现在的笑容是怎么也遮不住，他上前握着阿禄的手，亲亲热热道，“女生嘛就该纵着些，臭小子皮紧，该收拾。”
“不过没想到文先生的表妹如此可爱，倒是我这臭小子有福哦～”
从不成器的儿子到臭小子，这称呼也是愈发亲昵。
左珏瞧着他们很有话说的样子，贴心地建议道，“小包这次是特意来玩的，没想到和仇小少爷看对了眼。阿禄，你要不带仇先生他们去休息室那边详细聊聊，想来仇先生也很关心孩子的情况。”
阿禄对此自然是没有意见，立刻答道，“好的，先生，仇先生，请？”
仇宗富也知按眼前的情况直接搭上左珏是不可能的，但文先生也不错啊！南泽四把手之一，这要是随便从指缝间露出点什么，都可够他们仇家几年的开销了。
所以听了这话，他自是一副赞同样，巧言谢过左珏，又说了几句应酬话，就兴高采烈地带着两个儿子一前一后跟着阿禄走出了会客室。
锁扣闭合，“咔哒”声像是按钮，拨动了室内停滞的时间。
沈南舟回头，和左珏相视一笑，“今天麻烦了。”
“各取所需。”左珏请他坐下，让阿武倒了两杯茶来，“沈先生客气。”
这两位BOSS的谈话简单又直接。
阿武倒完茶后沉默站在左珏身后，抬眸又悄悄看了眼对面那位昨日找上门寻求合作的沈先生。
……那则传闻，虽说现在还没证明真假，但确实是将南泽与沈家联系在一起了。
“您说今日还有件事需要和我商谈？”
沈南舟颔首，将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此事也和仇家有关。”
“……他们找上我，用的理由就是这个。”
左珏低头快速扫了一眼，蓝眸沁出寒意，“这是小九和沈先生的？”
明明是问句，但在他口中，却是成了肯定的陈述。
沈南舟并不意外他能觉察到这点，甚至还有心情琢磨“小九”这个小名取自何意，“对，仇家用这份亲子鉴定请我来当个说客。”
“我查过，这份鉴定是真的。”
可也不一定就是他们的。
这其中疑点太多，但左珏却并不打算和他说这个，“沈家的意思？”
桃花眼迎上锋利的眼神，“如果可以，我们希望能和洛女士再做一次鉴定。”
这一次，他要亲眼看见过程和结果。
左珏轻笑，“那您找错了对象，沈先生。”
“我不会替小九做任何决定，这件事您该亲自和她谈。”
亲自吗……
沈南舟回想起上一次自己去往斛篱小巷见到的那位女士，心神不由地恍惚了一下。
他有想过自己的亲生妹妹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她或许因为被抱错吃尽苦头，瑟缩又胆小；或许她被一对善良的夫妇养大，积极乐观；或许她很普通，只是一个寻常人；又或许，她早已不在人世……
但他没想过，会是洛女士那样淡然坚定，风华绝代。
这并不是沈南舟在刻意贬低自己的妹妹，而是出于内心深处的忧虑，所以造成他的怀疑不受控制地向悲观延伸。
在他所有猜测中，最美好的——也莫过于她有一对善良的父母，有一个幸福的家。
而如果是洛女士那样的……
沈南舟也说不上这个结果是好是坏。
是好的吧。
只是……他们想要找回她，可能，就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