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数字由“4”变为“3”，夫妻俩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啼笑皆非。
“要不走楼梯上去吧？”洛南烛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用电梯，她以为大部分人从诡秘区里出来第一反应应该是怀疑这事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或者——为这劫后余生哭一场呢。
不过，或许也并非是有人离开……
洛南烛看了眼那久未变化的数字“1”，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了几分猜测。
李叔……动作还真是快啊。
她敛眸，出了神。
左珏若有所觉地看了她一眼，正欲开口，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广播的声音。
“我是顺平区分局刑警支队的队长秦驰星，接到报案前来调查，请各位客人立刻前往一楼大厅，谢谢配合。”
坚毅的男声反复响了三次。
秦驰星。
洛南烛眸色一深，转头看向左珏，“看来只能先下去等他们了。”
左珏嘴角露出笑意。
……
两人到一楼时，大厅内还没多少人。
穿着制服的警员和另一队身着黑红制服的不知名人士泾渭分明地站在两侧，彼此间氛围却很是和谐。
见两人出现，为首的领队立刻向他们投来警惕的目光。
穿着警服的那位面相平平，没什么特殊的、一眼看去便能记住的特点。他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眼神锋利。
另一位左珏不认识，但洛南烛却很熟悉。
——是李叔身边两位得力的助理之一，姓郑。
不知是不是因为左珏在的缘故，李叔今日并未出现。
草草与郑助理互换了个眼神，洛南烛移开视线，对那位看过来的秦警官礼貌笑了笑。
“两位是？”
“左珏。”左珏答道，和秦驰星握了下手，“这位是我夫人洛南烛。”
秦驰星身后一位年轻些的警官闻言上前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洛南烛明显察觉到他的眼神变了变。
“左先生住在九楼？”
秦驰星似笑非笑，“两位动作挺快。”
住得最高的反而是第一个来。
就算这两位腿长，三步一楼梯……未免也太不合理了。
这话听来有些来者不善。
左珏面色坦然，“小九在四楼喝茶，我们是从四楼下来的。”
他只字不提自己从九楼下来这事。
洛南烛也没想说，只附和了句，“几分钟前才泡好，秦警官可以让人上去看看。”
夫妻俩态度坦然得不像是假话。
秦驰星眯眼好生打量了一番两人，瞧不出是信还是没信。
老实说，他当然不认为左珏他们刚刚那话是在唬人。只是不知怎的，他就是没办法对他们轻易放下戒备。
……许是，出于一名老刑警的直觉吧。
秦驰星收回审视的眼神，重新变得“和善”了起来。
左珏和洛南烛装作没发现，面上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这茬揭过，秦驰星继续问道，“刚刚两位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当然。”
这个回答毫不犹豫。
秦驰星却稍稍皱了皱眉。
太果断了。
有点不对。
正常人经历了不正常的事，听见有警察问起，要么会像看见救星一样扑上来哭爹喊娘，要么就会警惕心骤起，装傻充愣亦或是反客为主的问“什么不对？”
——像左珏这样直率的。
秦驰星还真见得不多。
左珏当然看出这位警官在他出声后怀疑反是更甚。
他暗叹了声“失策”，才反应过来这位警官并非他之前常接触的那位。
如此直接与坦白的信任。
……有时来说还真不是个好事。
——特别是在这种身份与立场未明的情况下。
压下心中升起的一点懊意，左珏脸上浮现出一抹真切的担忧。他像是没察觉到秦驰星对他的怀疑，继续说道，“刚刚，我们似乎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种抛出一个其余人更关注的点来转移话题的方法效果的确不错。
见秦驰星的注意力被带开，另一个似乎是为首的人走上来后，左珏的眼底微不可见地闪过一抹笑。
“方便详细说说吗？”郑助理装作完全不认识洛南烛的样子，语气带着恳切，“我们这边聊。”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左珏颔首。
郑助理回头与秦驰星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这位助理与另一个秘书不同，尤善与人交流。
虽然这项本领在左珏和洛南烛身上没什么施展的余地，但在其他人身上却是极其有效的。
洛南烛瞥了一眼不远处由“战战兢兢”变得“心平气和”的老熟人——游浩与罗娇，不禁心生感慨。
果然，一个队伍里好歹得有个能和外面交流的。
……李叔手下，能人很多嘛。
被念叨的李叔打了个寒颤，苏助理见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关切。
李叔摆了摆手，问道，“里面怎样？”
苏助理，“根据反馈回来的消息，入住郎枫的客人与工作人员共计54人，目前已有三十人到达一层，有二十四人未出现。秦警官和郑助理守住了电梯和各个通道，并没有发现有人逃脱。”
24个。
这个数字吉利得让李叔有点害怕。
“他们现在是准备开始一层层的往上找？”
苏助理点头，“是的。”
李叔沉吟片刻，“……你去联系老董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苏助理眼神一变，突然想到几天前他们监视的那处地方，沉声回了声“是”。
那十八人的死亡并没有被大肆爆出，唯一沾点边的，可能是那则说“祐为老总几日未出现，疑似卷款与情人携逃海外”的传言。
——但这仿佛只是闲谈的“小道消息”却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
毕竟就连吃瓜网友们之所以对万业民念念不忘，还是因为祐为之前因“捉奸”惹上南泽、万业民又带大师挑衅左珏的事被一个V博大户泄了消息，好些人等着看好戏才会有的。
而如今祐为名声受损、又被卫生部门调查，股价市值不知跌了多少……却没瞧见主人出来主持大局，因此，才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出。
有洛南烛的提醒，李叔本以为这事会被闹大，但这几天过去……舆论上却仍是风平浪静，不免叫他对当初的猜测有了几分疑虑。
比如，或许……还真是意外？
可今天飞鸾陡然传出的信息，却又让他立刻提起了戒备。
苏助理自然也知道这事的重要，也不拖沓，当即就给老董那边发去了消息。
风清云朗的日子里，潜在的暗流却悄无声息地涌动着。
在红叶“沙沙”摇曳着舞姿时，那种不妙的预感……
化作了现实。
“部长。”
苏助理的声音有些干涩。
手机在耳边发出“滴滴”的响声，他咽了口口水，惊疑不定地看向李叔，“那二十四个人……已经死了。”
李叔：！
“你说什么！”
李叔迅速上前一步，抢过他的电话，立刻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站在三楼拐角处的特殊部员工答道，“确认没有人下来后，我们开始一层一层的寻找剩余未出现的人，最终发现这些人分散在这住宿区的各个地方，并且，都没有了呼吸。”
二十四个人……尽数丧命。
李叔甚至都来不及去头疼，追问道，“他们的魂魄还在吗？”
员工，“没有，据仪器检测，极大可能是发生了类似于02号公寓区习燕梨和董彭措那个时候的事。”
被诡秘区夺去了生命吗？
李叔眉头微松，又问道，“那方才的诡秘区里发生了什么，你们那边调查清楚了吗？”
员工，“据大部分人反应，他们是被卷入了一个叫‘九重塔’的地方。”
04号诡秘区，是九重塔吗？
李叔听着，有些好奇，“那这个诡秘区是怎么破解的？”
说到这个，员工不可避免地迟疑了一下。
李叔不解，“怎么，是有新情况？”
员工顿了顿，“……不，九重塔被破解，据一些人反应是因为南泽的左先生。”
南泽……
李叔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他在的话，小九也在？”
那怪不得诡秘区被破解得如此之快。
李叔：河狸.jpg
“不止。”员工想起自己看见的那几位熟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邱老和那位小邱先生前几天赶尸回京不巧走错了道，把门开郎枫来了，所以这次的诡秘区也有他们的参与。”
走错道……
李叔扶额，第一次知道邱冠槐这位资深赶尸人竟然还有“路痴”的毛病。
不过这倒是也方便了。
他转念一想，有两个自己人在，对这个诡秘区的了解应该会深入一些。
至少会比01号别墅区那个更好。
“……好，你让小郑好好配合秦警官。其他事我们这边会处理。”
以叮嘱作为结尾，凝滞的空气似乎恢复了一些流动性。
苏助理见李叔面上的忧色疏解了些后，也跟着轻轻松了口气。
……
洛南烛自然知道作为参与人员之一自己是逃不掉李叔的盘问的。
可她没想到，在签完保密协议和离开郎枫后，她第一个面对的盘问并非来自于李叔，而是来自于那位被她差点抛至脑后的亲生兄长——沈南舟。
郎枫的事被悄无声息地压下。
虽然因为其中几人“公众人物”的身份这事多了些难度，但对老董他们来说，这事其实还比上次03号游乐园被直播的问题小。
老董（强颜欢笑）：捂嘴是吧？他最擅长捂嘴了！
国庆加班、怨念尤深的老董（骂骂咧咧）：TM等老子麻袋到了就立刻去捂姓李的嘴！
不是，谁家好人全天24h无休啊！
哦，原来是他这个怨种。
(；一_一)
而事发后一日的天气却格外的好，半点也没看出有什么风雨欲来的迹象。
因只过了几日，有之前的“晕倒”事件在前，左珏其实不放心洛南烛独自回斛篱小巷的。
——但洛南烛也担心他常出现在那个地方会导致身体不好，便悄咪咪问了阿禄丈夫这几日的行程，催着他去处理了。
骆冬在家赶着家庭作业，这次没有一起。
——只洛南烛孤身，便让这座小巷里的院子显得更冷清了些。
当大门被叩响，洛南烛第一反应是李叔因昨日的事找上了门，可当她细听呼吸声，却发现来者只有两人。
“洛女士，您好。”
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面容细看，和洛南烛有些许相似的男子嘴角含笑，“我是之前和您联系的沈南舟，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站在他身后的助理好奇地看了眼站在门旁的女人，眼底划过一抹讶异。
洛南烛看着两人，心上浮出一抹“终于来了”的感慨。
她礼貌笑了笑，侧开身子将两人迎进了院落前半部分的古董铺，“沈先生您好，不好意思，最近事有点多，一时忘了和您细聊。”
在那次“错手”通过沈南舟的申请后，两人聊了几句。
——虽然不多，但关于沈南舟“见面谈一谈”的提议，洛南烛还是应下了的。
可他们没有确定时间。
也没有确定地点。
毕竟洛南烛是着实没有想好要怎样去面对这些“穷追不舍”地找她的家人的。
她用“最近事务繁多，过段时间再议”的理由敷衍了过去。
可她没想到，沈南舟并没有被动接受，甚至——还查到了斛篱小巷，不请自来。
洛南烛斟了两杯茶递给他们，心中暗想，她这位兄长果然是有点能耐。
……能查到斛篱小巷，想必是动了些关系的。
热腾腾的茶在这个秋日显得分外温暖。
助理和沈南舟尝了一口，感觉身上的寒意都被祛除了些。
说来也怪，今天分明没有下雨的征兆，但走进这小巷却是感觉寒意更浓了。
……总不会，是因为地方偏僻阴气重吧？
助理想入非非。
而和这位开始神游天外的无关人士相比，沈南舟更关注的是坐在对面的那位疑似自己“亲生妹妹”的女子。
她似乎没有主动询问的打算。
沈南舟觉得有些怪异，那消息在圈子里差点就传疯了，但她怎么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洛女士，最近有听过那则传闻吗？”
他试探性问道。
洛南烛面上闪过疑惑，“什么传闻？”
……真不知道？
沈南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状似说笑道，“有人说，洛女士是我的亲妹妹。”
“洛女士没听过这件事吗？”
女人的脸上真切地浮现出一抹讶异，摇头，“这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沈先生是因为这件事找我吗？”她抱歉一笑，“我没想到会有这种消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端雅温柔的女人瞧上去半点也没有攻击性，那声“不好意思”也说得分外真心，表里如一的，透露出一股“独立傲然”的气质。
其实哪怕洛女士并非他的妹妹，但沈南舟也没觉得这消息是她为了“攀上”沈家而授意他人主动放出的。
南泽并不弱于，或者说，某些方面更甚沈家。
那位左先生又如此尊重她，向他介绍人都直言请他称呼“洛女士”，而并非“左夫人”……
沈南舟着实是找不到她想搭上沈家的理由的。
“不算麻烦。”他答道，爽朗一笑，“我来找洛女士不是为了问责什么，而是想知道，洛女士……是否真有可能是我的妹妹。”
不用洛南烛继续拉扯试探，他一骨碌地把事情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遍。
“几个月前，我们发现沈蕴并非我父母的亲生孩子，兜兜转转的找了很久，却一直没找到我真正的妹妹在哪里。”
他说着，叹了口气。
长相俊美的脸上流露出黯然，桃花运也跟着焉了似的，透出一种颓败。
“我父母茶饭不思，但派了很多人出去却依旧石沉大海。所以听见这样的消息我才会迫不及待地上门找洛女士问一问，如有打扰，非常抱歉。”
以理叙事，以情动人。
双管齐下，让人情不自禁地就跟着放低了心里戒备。
——她这位兄长，确实是一个难缠的。
洛南烛垂眸，眉睫挡住眼底的深思，跟着感叹道，“原来是这样，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似乎在避之不答。
沈南舟没急着问下去，又等了等。
白烟遮住那张芙蓉面，让视野跟着模糊。
在沈南舟注视着她的脸，愈发觉得有些眼熟时，洛南烛抬头，笑了笑，问道，“沈先生找妹妹，不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吗？”
沈南舟定定地看着她，有些摸不准这话究竟是默认还是只是单纯的好奇。
虽然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的答案都是一定的。
“当然有必要。”
这话掷地有声。
洛南烛看着他，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沈南舟缓缓道，“她是我的妹妹，无论她现在是谁，在什么地方，沈家都有必要找回她。”
“我们已经分离了二十二年。”
“这种分离，该结束了。”
洛南烛不置可否，“可重聚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我有听别人说起过，沈家是个幸福和谐的一家，你难道不觉得，找一个所谓的真女儿回去，只会打碎你们沈家的和谐吗？”
“更何况，二十二年。”她笑了笑，表情温柔，但言语却很尖锐，“她也有自己的生活。贸然挑破真相，万一弄得所有都面目全非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