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视线一转。
一个留着厚刘海的瘦弱男人出现在视野中。
当洛南烛以为他也要遭遇不幸的时候,却看见他偷偷在邻居的必经之路上挖了个坑,看着身体健全的邻居成了残废。
他的心声响起。
“……你长得高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成了瘸子?”
他和邻居只是点头之交,甚至,邻居还额外关照这个瘦弱的朋友。
但男人却嫉妒着邻居。
然后又是无数类似的情景。
嫉妒朋友长得漂亮,所以刻意散布她的黄谣;
嫉妒他家走了运,所以诱导着他们走上赌博的不归路;
嫉妒伴娘苗条,往她的东西里加毒药……
嫉妒……
凭什么这人就能比我幸运!他只是运气好!
凭什么她又懒又丑还有大把人追,我明明更漂亮!
凭什么我努力没有他有钱!
凭什么!
无数个狰狞的面孔低语着。
洛南烛挥散身旁的白雾,懒懒道,“就这?”
似是被她的话挑衅到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声音一瞬间钻入她的耳朵。
比之前纯粹的嫉妒来说,这些倒是更“周全”了些。
洛南烛看见有人痴迷金钱,然后一步步把自己沉入了河海的底;
看见有人疯狂赌博,不工作,做着暴富的梦;
看见无能的男人对妻女暴力虐打,人前唯唯诺诺,人后是个“屠夫”;
看见男男女女沉迷于性.欲,癫狂得宛若瘾君子;
看见有人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只想要更多更多;
看见上位者玩弄着生命如同摆布着棋子……
人生百态,各种丑陋的景色与黑暗一一上演。
嫉妒、贪婪、懒惰、暴怒、色欲、暴食、傲慢。
七宗罪吗?
无数的负面情绪宛若躲在暗中的豺狼,一拥而上,啃噬着她的理智和皮肉。
洛南烛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真的就只有这个吗?”
从始至终,她都镇定着,丝毫没有因为这些事而生出半分的动摇。
“如果只有这些的话,那我可就要动手了。”
她低低呢喃着,左手凝聚出一把无形的剑。
虚空中传来轻笑,似乎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洛南烛素来喜欢这些不将她放在眼中的敌人。
这倒并非是因为她有什么“扮猪吃老虎”和“打脸”的恶趣味,而是因着,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们在轻率之下,着实是好对付。
光球不曾将她放在眼中,无非是觉得艾维亚已全然在掌控中。
可是,谁告诉它,蜉蝣不可撼树的呢?
洛南烛自小便习剑,但洛甫洵并不拘泥于只教导她一种剑法。
她的招式不为还原书本,而是为了——能在各种危机的关头存活下去。
所以每一个和洛南烛切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会觉得,那质朴的剑招下,藏着森森的杀机。
而面对光球这种看不见摸不着,但又极度危险的对手。
洛南烛习得的教训便是——不可贪多。
一招。
须以一招制敌。
剑气从她的体内向四周散开,宛若狂风,摧折掉欲念。
那些痛苦的、贪婪的嚎叫,化作一声声悲鸣,回荡在黑黢黢的空间里。
光球愕然发现这个被它制作出的空间竟然在“狂风肆虐”下产生了碎痕,它下意识注入更多的力量想稳固住欲念空间,让这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蝼蚁被无数罪恶缠身,深陷泥沼,而后成为它的盘中餐。
——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艾维亚不是没有出过具有反抗精神和觉醒意识的人,但他们实在是太弱小了些,宛若新生的幼芽,还没等茁壮成长成参天大树护佑这方土地,便被光球诱惑着走上了歧途,成为了供养它的养料。
成功的案例给了光球自信。
——哪怕洛南烛看着的确是更难缠一些。
但,这次,它却注定要狠栽上一个跟头。
毕竟它面对的,是一个观念早已被树立、并且不知道经过多少次磨砺和考验的洛南烛。
剑气凝聚成的风渐渐停息。
不过这样的宁静,却只是暴风雨的前兆。
“只有无能者才会因为面对困境而哀嚎。”
她抬头看着茫茫四周,嘴角噙着笑意,一个虚幻的人影从她的身后走出。那人影比她高数百倍,但动作却与她相似,左手提着一把锋利的剑。
“而犯罪的,也通常是这些无能的、急躁的、贪婪的、无用的人。”
她慢条斯理地念出陀翁的在《罪与罚》中对罪恶的评述,同时,轻敛眉眼,一提一抽,剑与臂成直线,从上至下,劈了出去。
一股比方才剑意凝聚成的飓风更强盛的力量在她出手的那一刻赫然成形。
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好似暴怒的深海,猛然扫过那些破碎的恶念,而后重重地击打在了无形的空间之上。
光球没有实体,所以它也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攻击。
别说维持欲念空间,它连自身的存在都险些没有稳固住,差点和那些被搅碎在剑气中的恶念一起,成了虚空中的垃圾。
耳边再没有响起那些碎碎念,洛南烛眉眼都跟着舒展了些。
她凝视着前方的某处,轻声道,“可惜不巧,我从来都不是这种人。”
也不用她说,光从她看遍了罪恶但依旧神志清明这件事,光球就知道这人不是那些被它稍一挑拨就能带走的对象。
“是我低估了你。”
一个大白球出现在她凝视的地方,整个球发着白光,看上去人畜无害。
它盯着洛南烛身后那个挥出一剑后便没了动静的虚影,语气复杂,“你比我想象中还要难对付。”
洛南烛礼貌回应,“谢谢,不过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无能一点。”
光球,“……”
它像是被这话气着了,身形膨胀收缩了两下,似乎在做深呼吸叫自己平静下来。
洛南烛单手挽了个剑花,好奇道,“所以你还有其他的招式吗?”
“没有的话,我想我们也应该能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交流了。”
光球想起刚刚那剑的威力,见她似乎又要动作,忙出声道,“你杀不死我!而且,我又没有伤害谁,你凭什么杀我!”
这话听来颇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洛南烛叹了口气。
不是很想回答它的话。
可她的沉默在光球看来却是一种被它“说服”了些许的征兆。
光球“变本加厉”道,“我实现了艾维亚那么多愿望,你们反馈我一些力量不是应该的吗?”
“你要是杀我,就是忘恩负义!”
“或者说,你难道没有想实现的愿望吗?”
它诱哄道,“什么愿望都可以,我可以……”
“啊——”
后半句话被洛南烛闪身一刺,刺入了它的身体里。
“看来你果然是没什么招了。”
将剑反绞,又听见一声尖叫。
洛南烛观察着光球的动静,确定道,“只有一个构筑幻境的能力吗?”
“还是单薄了点啊……”
她评价道。
方才奋力将身形凝聚的光球受不住她的追击,它的体型更大了,但却像一个被打碎的球壳,处在“濒危”的边缘。
而到这时,洛南烛才看清光球究竟是怎样构成的。
数不清的碎片被中心处的丝线牵制,它们像是风筝,看似自由,但却被拽在了掌心。
光球用碎片将核心武装。
而它的核心,是一个很难用语言去描述的一个东西。
它像是眼睛,上面爬满了歪歪斜斜、扭曲的血管,无数绒毛舞动着,似是呼吸,又似是在捕猎。
但这只眼睛却又十分脆弱。
——它甚至没有游乐园中那个傀儡师召唤出的眼睛勇敢。
不知是觉得自己实在丑陋,还是害怕,在洛南烛将视线挪到它身上的那一刻……它如惊弓鸟一般,疯狂地往后缩着。
它牵动着碎片想将自己保护起来,可惜完全是徒劳无功。
被它牵引的碎片里传来数不清的咒骂、诅咒、痛哭、怨念……但无一例外的,都在触及洛南烛的那一刻化作了湮灭。
“用恶念保护着自己脆弱的内核。”
“然后给自己刷了一层白色的皮……”
洛南烛明白了它存活的根源,神情中难得流露出些厌恶,“你还真是让人恶心呢。”
她将剑上挑,扫过那个避无可避的核心。
光球碎得更开了,洛南烛看见了很多挣脱了丝线的风筝飘向远处。
它们不再是那种刺目的白,而是慢慢呈现出本该拥有的色彩。
——然后像是被什么裹挟着一般,逐渐消失在虚空中。
光球不甘心地哀嚎,“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只要恶念不止,我就永远不会消失!到时候,我一定……”
“会再回来?”
洛南烛浅浅笑了一下,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怎么侵入艾维亚的?”
“你觉得,上了一回当,大家还会这么天真?”
同一个坑栽两次?
洛南烛觉得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犯这样的错。
反正如果新生的土元素种子还是个不知道吸取教训的傻白甜的话……她是真的建议那位沃兹女神把它再回炉重造一次。
而说到元素种子,被打断了狠话的光球却是不见沮丧,反而更是支棱了起来,“既然你知道,那你总不会觉得保护罩这样简单就能构建吧?”
它的语调上扬,透露着洋洋得意,“艾维亚是我的,就算你们再怎么挣扎都改变不了。”
洛南烛眯眼,“你是指土元素……”
她顿了顿,在光球的窃喜中,又慢悠悠补上另一句话,“还是火元素呢?”
!!!
光球一慌,话都有些不稳,“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