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这人,胡说什么呢!”明岱澜装出不高兴的样子,反驳道,“这可是最新的新闻报道,怎么可能是假的?”
“要我说,那些不知好歹……”
嘭——
“假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巨佛挥舞的手臂逼得离开了肩膀,四处逃窜。
明岱澜知道这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自然不肯放弃,围着大佛的脖颈来了个360°环绕跑酷之后,把那张地图再挂在了它的眼前,言之凿凿,“你看清楚,田双林!这就是真的,你难道没看见挂在下面的地图吗?花国早没有了,几年前就没有了,而刚刚最后一个华夏人种聚居地也被消灭了,这就是事实!”
“你在激动什么啊!你又不是花国人,作为尊贵的灯塔国居民,我们应该为之骄傲才对!”
“田双林!你不会是个叛国贼吧!”
花国,聚居地,消失……
灯塔国居民……
叛国贼。
无数个关键的字眼让焚烧的火焰愈加壮大,巨佛心中伫立的那道墙摇摇欲坠。
收音机被保护得很好,尽职尽责地继续播报着。
【他们已经成为历史了是吗?】
【哦,当然也可以不是~亲爱的。如果我们不想把他们写下来的话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似要穿破耳膜。
巨佛捂住耳朵,“哐”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匍匐在地,看着面前被他破坏的废墟,一点点用手将它们挪开,然后,摘下眼球前那张召林创作出的地图。
明岱澜发现他情绪崩溃的时候本想把地图一齐带下去的,但田双林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快到他完全来不及去抢救,只能任由地图贴在巨佛的眼球上。
清理出一块较干净的空地后,田双林把手在水泥板上擦了擦,接着,小心又爱惜地抚摸着其中属于花国的区域。
指腹碾压纸面,像是想凭借蛮力将那些不该存在的颜色给擦去一般,一次又一次。
明岱澜叹了口气,还想再加把火,却见巨佛的身躯慢慢破碎,转眼间,只留一个丑陋的怪物捧着那张地图痛苦哀嚎。
“这是假的。”
尖牙开开合合,又吐出这样一句话。
但他的语气却多出了几分悲伤。
明岱澜以为他还是不肯认,想着不如再加一把火的时候,却看见他那畸变的身体渐渐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
和之前那粗壮的手臂相比,田双林本人瘦弱得可怕。
可能是因为经常在医院受尽折磨,作为一个成年男性,他的手腕却纤细得一手便能环住。肌肤上留着各种丑陋的疤痕,不堪入目。
真正的田双林仿佛一张薄纸,在这辽阔天地间显得分外渺小和脆弱。
召林忽然懂了明岱澜为什么会畸变成后面那个样子。
——因为瘦弱与弱小,无法保全自己,也无法保护他人。
他渴望力量,能反抗的力量。
老实说,如果田双林当时被拐时有后面那么强壮,肯定有能力逃出山林,而不至于反抗都没有就被拖进了形如屠宰场的园区。
他记得,和田双林同一批被拐中,有个人就是凭着耐力和胆识逃脱了危险。
——田双林或许关注到了那个人。
再加上后面陆其涛的所作所为,他可能认为自己痛苦的根源是因为弱小。
因此,在他的幻想里,他是一个丑陋、却强大无比的怪物。
他要别人怕他、畏他、敬他。
所以每次出现,都是一副怪物的模样。
……可变成这个样子,是他自愿的吗?
不是。
——是罪恶让他不得不穿上伪装,来反抗这艹蛋的命运。
召林想通缘由,眼眶一热。
在档案室记起的那段对话于脑海中再次重现。
【双木不成林。
若是成了呢?
那便不叫林,而是千万个顶天立地的魂。】
洛南烛和他当时讨论的是个人与集体的区别,因为她擅自闯入缅国的事被大家发现后,所有人都对她这孤身干事的行为进行了谴责。
召林用“独木难支、双木成林和三木为森”的暗喻来骂她,却不想对面那位完全不接招,还饶有兴致地和他讨论了一番双木就可干大事的可行性。
如今,虽没有证实她的说法,但他已看见独木担起重任的具象。
“咔哒——”
石块滚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召林回首,看见嘴唇护士、电锯怪和章鱼球从废墟中爬出,他们身上的畸变部位逐步恢复了正常。
护士是个漂亮小姑娘,红唇狐狸眼,却没有半分低俗的色彩;
电锯怪是个精瘦的年轻人,眼神死气沉沉;
章鱼球戴着眼镜,呆呆的,四肢有些不协调,走路差点被绊住,还是那个年轻人捞了他一把。
田双林回头看向他们,又笑又哭,“假的,都是假的。”
三人回了个难看的笑,接着,在召林和明岱澜惊讶的眼神下,身体化作光点,消散在了天地间。
——这是一场告别。
这三人,原来不是田双林的敌人。
畸变,是因为同类。
在他的幻想里,他可怜着那些和他一同被拐卖的人,所以,也赋予了他们反抗的力量……
意识到这点,明岱澜叹了口气,对召林小声道,“这人,真的可惜了。”
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
——真的,可惜了。
叹息声后,天边出现了金光。一道巨佛像若隐若现,田双林咬破手指,一点一点,将地图中的“花国”涂成了红色,而后将地图贴在脸上大笑道,“这是真的。”
这话掷地有声,令云开雾散。
天边的神佛低眸,一道佛光洒下,柔柔披在他的身上,似慈悲关怀。
随后,周围的一切开始消散。
明岱澜和召林知道这是诡秘区溃散的预兆,轻轻松了口气,可还不等他们这口气喘完,就见有回归神佛像预兆的田双林突然向他们看来,嘴唇蠕动,“不该来。”
“你们不该来!”
什么?!
两人皱眉,正要追问,却见晴空下一道闪电骤然出现,而后劈在了佛像上。虚影碎裂,田双林痛喊出声。
“啊——”
扭曲的语调直白地诉说着难受,明岱澜跑到他身边,伸手去抓他,但入手却是一片空。
田双林颤抖着,喃喃说了两个字,“东,东郭……”
这二字一出,像是耗尽了他的心神,不等明岱澜追问,他就和天边的金佛一起消散在了两人眼前。
明岱澜起身,本想和召林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谁知下一秒,脑后却倏然一疼,像是被谁从后面给敲了一闷棍似的。
紧接着,一团记忆出现。
它是被人用外力硬生生揉进去的,强行打破了自身的连贯,带来卡壳般的生硬与不适。
随后,这份记忆徐徐展开,带所有人进入其中。
——它来自田双林。
在记忆铺开那一秒,明岱澜和召林便意识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