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问询结束。
沈舒捧着微凉的水杯,随面容温和的女调查员走出房间。
走廊光线明亮,驱散了些许诡秘区的阴霾感。
这里的环境确实不错,瞧着和“军部”这二字不是很搭。
“辛苦了,沈舒同学,”女调查员声音放得很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刚才那些问题可能让你不太舒服,不过你回答得很清晰。现在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睡一觉,房间就在前面。”
沈舒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带着疲惫的笑容,“嗯,谢谢老师。”她安静地跟着,步伐略显沉重,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回忆里,只有她自己知道,系统冰冷的提示和那双无形的眼睛,如同跗骨之蛆,让她不敢有丝毫放松。
女调查员将她带到一间干净整洁的单人休息室门口,推开房门。
“就是这里了,独立卫浴,床单都是新换的。安心休息,有任何需要,按床头的呼叫器就行。”
她指了指床头柜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好的,谢谢您。”沈舒再次道谢,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感激。
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沈舒没有立刻走向那张看起来柔软舒适的床。
她站在门后,几乎是本能地,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极其迅速且不着痕迹地扫过整个空间——从光洁的地板到简单的桌椅,再到独立卫浴的磨砂玻璃门,视线掠过看似普通的白色空调出风口,最后在墙壁的角落和窗帘厚重的褶皱处稍作停留。
几个极其细微的不协调点瞬间被她捕捉——出风口的金属网格边缘似乎过于光滑平整?床头柜靠近墙壁的一侧,有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非自然磨损留下的细微压痕?厚重的窗帘深处,隐约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非自然光源的反光?
探究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刚探出头,就被她强行摁了回去。
眼睛……
一双吗?
她倒是觉得,还不止呢。
面上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疲惫与终于抵达安全地的松弛感,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警觉只是眼花。
沈舒把心思压下,轻轻吁了口气,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意味,走到床边坐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将身体陷进柔软的枕头里。
与此同时,基地深处,那间只有屏幕冷光源的监控室内,空气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微热和低沉的嗡鸣。
姬卓希背脊挺直如松,站在中央控制台前。
他的视线正落在沈舒房间的高清画面上。
当沈舒推门而入,那看似随意、实则眼熟又警备的扫视动作,以及随后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的警惕感,都被高清摄像头清晰地捕捉、放大。姬卓希的食指在冰冷的金属控制台边缘,极其轻微地叩击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了然,以及更深层次、难以言喻的欣赏。
“数据流开始稳定传输了。”旁边穿着整洁白大褂的贺平打破了沉默,声音平静无波。
他熟练地在虚拟键盘上操作,调出几个被标记为高关注度的窗口。
其中一个画面里,一个男生抱着头蜷缩在角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另一个画面中,一个女生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被抽离。
“车上就注意到他,呼吸急促,瞳孔放大,典型的急性应激障碍,需要立刻介入。”姬卓希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点了一下那个颤抖男生的画面,“还有那个林素荷……”
他看了一眼贺平。
贺平点点头,手指轻点,将主画面切换到林素荷的房间。屏幕上的景象令人心头一沉。
林素荷孤零零地坐在床边,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涣散失焦,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气。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臂——自肩膀以下,空荡荡的!
宽大的衣袖无力地垂落,断口处并非平整的伤口,而是残留着一种诡异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灰黑色能量痕迹。
旁边的生命体征监测仪显示她的生理指标尚算平稳,但精神波动图谱却剧烈起伏,混乱不堪。
“她是最棘手的。”贺平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但仔细听,能分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惋惜,“被那种‘食影’直接攻击吞噬肢体,精神核心遭受的污染和创伤是毁灭性的。从目前的评估来看……她以后的生活……”
他摇了摇头,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别说顺利毕业成为他们的一员,就是连基本的生活自理和精神稳定都将是巨大的挑战。
“不过,真正麻烦的是这个……”
贺平调出一组复杂跳动的能量光谱分析图,指尖点在一条异常活跃、呈现出独特波形的波段上,眉头紧紧锁起,“检测到她身上残留的侵蚀能量……性质非常古怪。”
“哦?”姬卓希的目光从沈舒的画面移开,落在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波形上。
“这能量波动的特征峰值、它的熵增模式、它对精神力的污染特质……”贺平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完全超出了B级诡秘区已知污染源的范畴!它的能级和‘指纹’……反而高度接近——”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一个荒谬的事实,
“——接近我们三年前在西南‘雾隐村’那个A级诡秘区里,付出巨大代价才彻底清除掉的核心污染源!”
“可是那个区域已经确认被完全封锁净化掉了。”姬卓希目光沉沉,“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贺平苦笑,“我当然知道。”
“可那个诡秘区消失的本来就很不简单不是吗?”
姬卓希没说话,只手指动了动。
贺平说得不错,两年前雾隐村的确消失得很不对劲——太突然了。
与其说是通过他们的努力,还不如说……是有什么另外的原因才导致了它的覆灭。
“我怀疑他们说的那个厨师……很可能是雾隐村里面的诡秘生物。”贺平指了指屏幕,语气平淡,但神情中却是闪过一抹兴奋,“它被人,带走了!”
姬卓希皱了下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诡秘区生物被带走?
这TM简直是个恐怖故事好不好!
如果现存的诡秘区能互相联通,甚至能转移核心生物……那岂不是说明它们根本不是孤立的、被封锁的‘孤岛’。
而更像是一个……一个庞大的、隐藏在地图阴影下的诡秘网络?
那些所谓的‘净化封锁’很可能只是堵住了表面的裂缝,真正的根系早已在地下盘根错节地连接起来!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姬卓希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惊骇中,贺平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冷静:
“所以这不就恰恰印证了我们之前的疑虑吗?”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富有深意,迎向姬卓希惊疑不定的眼神,“这个所谓的‘客栈’诡秘区……它的存在本身就不对劲。客栈,客栈……”
他微微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洞悉历史的沧桑感,“在古时候,客栈的用处是什么?迎来送往,藏龙卧虎,传递秘辛,甚至……是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最好的中转与藏匿之所?”
这话语轻飘飘的,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敲在姬卓希那已经被恐怖猜想震得嗡嗡作响的心上。
姬卓希沉默了片刻,下颌线绷紧,眼神变得更加幽深。贺平的猜测,与他从学生们叙述和自身直觉中拼凑出的模糊图景,正在惊人地重叠。他转而问道,“关于川省那边,疑似‘赶尸匠’现身的消息,政治部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贺平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略带嘲讽的弧度,“是我们的人费了点周折,从他们一条加密级别很高的通讯线路里‘顺耳’听来的。”他的声音压低了些,“他们对S级存在的行踪,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注,投入的资源……很不寻常。”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姬卓希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
贺平脸上的那点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荒谬与凝重的神情,“总不可能是……他们还想打那些人的主意?”
这话一出,姬卓希没有反应,反倒是贺平自己气笑了。
“简直是疯了!”他的语气斩钉截铁,“那些人自从……当年特战组那场剧变之后脱离出去……这些年手上沾的血腥还少吗?何曾有过半分心慈手软?所有试图挑衅或追踪他们的,无论是人是诡,下场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更加沉郁,“我现在甚至强烈怀疑,磐石小队这次离奇的全员失踪,无声无息……会不会就是在他们深入探查‘客栈’秘密时,不幸……撞到了某位正在那里‘落脚’或‘中转’的S级存在的枪口上了?”
毕竟……这种干净利落的消失方式,太像那些存在的作风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