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不该有的好奇心,阿禄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阿公前几天打了通电话给我。”
上首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垂眸看着脚下软塌塌的地毯时,他的耳边却响起了一阵逐步加快的心跳声。
“……他说木叔的女儿想来,这边看看。”
最后两个字阿禄说得极轻,似乎生怕惊动什么一样。
阿福和阿武倒是不见他提过这事,此时听来,脸上不禁流露出些许复杂。
他们并非四九城本地人,而是从沿海来到这里的。
木叔与阿公都是他们老家那边的长辈,以往也对他们照顾良多。如今他们的后辈想来看看,阿福他们自是欢迎的。
只是,被阿禄这样刻意提起,想来“木叔的女儿”并非是来旅游或者做客那样简单。
左珏神色不明地瞥了一眼阿禄,轻笑道,“她想要什么?”
语气难辨喜怒。
阿禄的心紧了紧,小声道,“阿公拜托我们照顾一下,木叔说……给她碗饭吃就行。只是,他们担心她一人在外,难免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想让……她住得离我们近一些。”
他的措辞竭尽委婉。
但在座的又并非“一叶障目”之辈,哪读不懂这话实际的意思。
阿福倒吸了口凉气,也不敢去看自家先生此时的脸色,只不敢置信地低语道,“他们是疯了吗?”
这叫什么?
送个女人来把双方的关系再续上?
不管这是谁出的主意,阿福都觉得他们简直太天真了。
先生当时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愿意离开,要固守在故土。并且那时白纸黑字的明明就说好了——五年之别,过往种种一笔勾销。
如今后悔想要来“套近乎”……
凭什么呢?
几年前毅然跟随左珏来到四九城打拼的阿福心中升起了一股“有人不干活但却要摘桃子”的愤怒。
阿武冷笑了下,“木叔脑子不清醒,阿公也是年纪大了。”
什么都敢想。
“你不会是应了吧?”突然想到这个可能,阿武嫌弃地看了眼一直埋着头,竭力降低存在感的阿禄,吐槽道,“文臣你脑子进水what了?他们一看就另有所图,这你也敢背着我们答应?!”
阿福想到个可能,“……你不会,是看上木叔的女儿了吧?”
自知理亏躺平任嘲的阿禄一听这话立刻就不干了,“你有点脑子好不好,看上个鬼啊!我见都没见过好吧?而且谁说我答应了,我只是没拒绝。”
阿武、阿福(白眼),“……那你这和答应也没啥区别。”
沉默就是默认。
这道理,三岁小孩都懂。
阿禄深吸了口气,迎着自家先生似笑非笑的眼神,努力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既然阿公和木叔起了心思,那哪怕我们拒绝,他女儿也会来。与其到时被打个措手不及,倒还不如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方便控制。”
他的话很有道理。
阿福理解,但阿福对有人觊觎自己的东西还是有些不爽,“……既然当时选择了安稳,现在又来讨好处,也不嫌丢人。”
他们又不欠那些人的,究竟是什么给他们的自信让他们觉得“分道扬镳”后,大家还会不计前嫌地分点“蛋糕”出去。
自己人,与外人。
这道隔阂在五年前就已经画下了。
阿武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左珏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沉吟了半晌,抬头对阿禄道,“既然人来了,那就好好招待吧。”
“也别落下把柄,难得老家来了人,作为东道主,还是得热情点。”
被委以重任的阿禄恭声应了声“是”。
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后,左珏又笑了笑,“如果有数,那帮上一把也未尝不可。但要是她想太多……”
未尽之意在眼神交锋下确定。
阿禄肃声,“您放心。”
若是那人敢对南泽动一点心思,他必定得让她知道什么叫“满面桃花开,花儿这般红”。
左珏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也没再说多余的话,只嘱咐道,“小九近来身体不好,这种琐事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郎枫庄园过几天有烟花表演,我打算带她去那里散散心。”
如果来人了的话就不用告诉他们了。
阿禄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
洛南烛并不知道书房中发生的这段对话,因此也并不知晓左珏在假期到来前突然带她远离城区的真实目的。
虽然对这项和往日截然不同的活动安排有些疑惑,但她也没多想,和相识的人交代了下行踪后,就带着背了一书包作业的骆冬,还有黏上来想找些乐子玩的谢阳年,和丈夫来到了郎枫庄园。
郎枫中的“枫”字取自庄园的枫林之景。
深秋,火红落于褐色的枝丫,漫卷翩跹,染出一幅丹枫流火的美景。
现在的庄园每逢佳节都乐意举办些不大不小的活动来加深知名度。
郎枫才成立不久,对流量自然也是渴求的。
又恰逢国庆长假,这次的活动便更是举办得“隆重”了些。
如若不是鎏金的字体写着十一,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到了年末的春节。
庄园里大大小小的设施,应有尽有。
其中住宿区是一栋与大部分建筑风格相去甚远的高楼。
单拎着来看,有几分现代式商业酒店的味道。
服务生说这是因为住宿区是在原有的建筑上翻修的。
庄园的主办方胃口极大,看不起原有的五层小楼,便在上面加盖了许多层,以容纳更多的游客。
老实说,听到这话的时候,洛南烛难免有些失笑。
也不知者主办方究竟是“未雨绸缪”,还是“好高骛远”,这才走了一步,竟然就瞧着终点的奖品了。
登记完入住后,骆冬与谢阳年按捺不住兴奋,放好东西后,两人和洛南烛说了一声,就火急火燎地冲去了一旁的乐园。
一月前,那个处处小心的少年如今终于有了几分年轻人的样子。
洛南烛乐意见他如此,弯了弯眉眼,没说什么扫兴的话,直接随他去了。
而和要先玩个痛快的两位少年相比,已经成年的左珏和洛南烛却是刚好相反。
没急着四处转转,两人将东西收拾好后,才打算在晚饭前去看一看那漫山的枫林。
而当他们从九楼下来时,却隐约发现大厅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们来的时候客人并不多。
——想是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有选择的可能更想接近城区,而并非选择这么个荒僻的地。
但此时,宽敞的大厅中却站满了人。
一群穿着休闲服的工作人员手持“长枪短炮”,正一致地朝着前台的方向,聚精会神地拍着什么。
这架势,颇有些人多势众的意味。
洛南烛下意识远离了几步,皱眉看着将大门堵得死死的拍摄人员们。
“真是不巧。”她叹了口气,正想问丈夫要不要去一边等等时,却猛然从人影的缝隙间,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
邱老?
看清那人后,洛南烛眼底划过一抹讶异。
她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见了和李叔告假后就再也没见过的邱冠槐。
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此时看上去并不是很好,发白的胡须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衣服破破烂烂的,手臂和腿弯处还有些见血的伤痕。
一位青春正茂的年轻人站在他身边,打扮与他大同小异,但面上却是一腔愤慨之色。
而在他们两人的对面,是这群将大厅堵了个水泄不通的罪魁祸首们所拍摄的对象——两男两女,光鲜亮丽。
怎么感觉……邱老这是和人起冲突了?
洛南烛皱了皱眉,有些担心。
虽然记忆有些久远,但左珏这时也认出了邱冠槐这位曾在两人婚礼上出现过的老人。
他扫视了一周,低声道,“那位是邱老吗?他们好像在吵架,要不要过去看看?”
洛南烛颔首,不着痕迹地挤过人群,来到了中心处。
也不知该说这些人深谙“拍摄”的精髓,还是该说怕里面的双方打起来殃及池鱼。
外面虽然看着挤挤攘攘的,但越接近中心,反倒是越空荡。
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妨碍中间主角们的发挥,与邱冠槐两人对峙的四人里,长相偏幼态的那位少女推开当着和事佬的前台小姐,指着邱从鹄大声道,“撞了人你们还有理?”
“不道歉就算了,还摆脸色?你有没有教养啊,穿得脏兮兮的,人也脏兮兮的,不知道哪来的乞丐一副寒酸样。”
这话显然有点人生攻击的意思了。
身后那三人一听她这样说,忙伸手拽了下她,另一位女性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四周的镜头,示意她安分点。
邱冠槐不在意小年轻的妄言,但邱从鹄却不是个好脾气,扬手“啪”地一下打掉她的手,冷声道,“给我放尊重点。”
“明明是你们没长眼睛撞了上来,倒打一耙还有理?”
寥寥几言,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清楚。
想是双方不小心撞了一下,但又都不认“肇事者”的身份,如此才让冲突进一步加剧。
洛南烛瞥了眼人群中有一人格外亢奋的神态,在心中叹了口气,出声打断了这场对峙。
“邱老,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