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雨幕,到底是为谁的眼睛蒙了一层雾呢。
……
“罢了……”
太息一般的长长叹息一声。
轻的就如殿外的雨声。
就在宫云颜以为退婚之事,将要成功的时候,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皇上却只是放软了语气,并没有松口:“朕不会为难你,但也绝不会退婚。”
末了,没有给宫云颜反应过来的时间,皇上挥了挥手道:“今日之事朕就当做没有发生过,那些赏赐,朕还是会派人送去宰相府。退下吧,朕乏了。”
等等,是她拿错剧本了吗?明明早已经算计好了一切,就差皇上点头了,怎么会在这种节骨眼上……
宫云颜被公公“请”出了金銮殿。
雨啪嗒啪嗒的打着,偌大的皇宫、偌大的金銮殿,沉闷的令人难以呼吸。雨,无言而落,溅起阵阵尘埃。
“公公,你先让我进去,进去一会儿我就出来……”
“宫小姐还是请回吧。”并不是推脱,而是压根连商量都没有的拒绝,“今日这雨下得大,皇上乏了,谁也不想见。”
颇有些为难的咬住下唇。
宫云颜心里突然很难受,什么叫“今天的事当作没有发生过”,难道就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自己谋划了一个晚上的对策,就打水漂了。
无功而返?
不,宫云颜从不是会做无用之功的人。更何况,这婚,不管是从自身利益还是长远全局来看,都必须退掉!
站在殿外屋檐下的宫云颜,早已湿了裙摆。宫云颜走出了金銮殿,任由豆大的雨点打落在自己的脸上、衣服上、发丝上。
顾不得顷刻便湿透了的身子,宫云颜朝着金銮殿的方向,直直的跪了下去,袖下的拳头无声的紧握着。
“臣女,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金銮殿内,早已燃起了暖炉。
湿气微微驱散了些许,宫云颜这一声“收回成命”便清晰的响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公公手持着拂尘,踟蹰的试探道:“皇上,宫家二小姐正跪在殿外,外边还下着雨呢,估计一时半会儿雨停不了……”
“让她跪。”一句话,三个字,干脆利落,绝情至极。
今天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味,倒是颇有滂沱之势。
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才不过跪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宫云颜已经被淋的睁不开眼了。
湿淋淋的发丝往下掉着雨滴,她跪在雨幕中,膝盖又冷又僵硬,已经快麻木了。一炷香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一个时过去了辰……
雨没停,她没起。
这雨下的忒大,路又滑,路过的宫人们都避之不及,谁也不乐意管闲事。宫长卿被叫去了寿康宫,还没有回来,没有人站在她的身边。
微软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手心,宫云颜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温度正在一点点下降,体力也在一点点流失。
就在这时,头顶上出现了一把伞。
伞的阴影罩了下来,温柔的,为她遮住了风雨。身侧,站着一袭朝服未换的慕子佩问道:“宫二小姐,你为何……”跪在殿外?
话还没有说完。
强撑着身子的宫云颜,再也撑不住,沉沉的倒了下去。慕子佩抛了伞,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左肩,温暖的手触到她的肩头,触感却冰凉的吓人:“宫二小姐,宫……云颜?”
没有回答,她已然不省人事的晕了过去。
顾不得男女之防,慕子佩直接横抱起宫云颜,便朝着皇宫外奔去。却不知,这一切都被墨宸看在眼里。
被慕子佩遗忘在脑后的伞,掉落在青阶上,尔后却被一双手轻轻的执起。看着慕子佩雨中的背影,墨宸沉思片刻。
不行,得把这事告诉殿下。
.
来不及去叫马车,慕子佩抱着怀中的宫云颜,一路奔向了宰相府。就快要到宰相府门前的时候,却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慕子佩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快,好脾气的说道:“兄台可否让一下路?”
雨实在是太大了,也不知马车里的人听见他说的话没有。
只见马车上一人踩着车夫的背,轻巧而优雅的沾了地,身侧的侍从为那人举着伞。一袭白色的锦衣,衣摆随着步伐而动。
一步一步,缓缓地朝他走来。
雨幕大到遮住了视线,慕子佩眯了眯眼,随着那人的走近,他终于看清了伞底下的容颜。惊讶的出声:“皇兄?”
看着眼前慕子佩抱着宫云颜,两个人身上还都是湿哒哒的,瞧着慕子佩那双放在她腰上的手,慕子衿眸中划过一丝不快。
没有忘记怀中宫云颜还晕着,慕子佩当即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皇兄为何要拦着路?”
“为何?这句话应该本太子来问你。”
慕子衿一把夺过他怀中的宫云颜,丝毫不介意宫云颜凉的冰人的温度,和那湿成了个落汤鸡的衣衫,把她抱在自己怀中。
隔着雨幕看着慕子佩的眼神,也不带丝毫温度:“本太子的未婚妻,为何会在你的怀里。”
要知道,太子和逍遥王平日里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好歹还是维持表面上的和平,相敬如宾。
头一次说出撕破脸皮、不给面子的话,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对峙,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居然还是为了一个……女子。
邪了门的活久见。
没有怼回去,慕子佩选择了换个话题:“皇兄,宫二小姐她在雨中跪了一个时辰,必须赶快看大夫……”
瞟了一眼怀中宫云颜苍白的面色,毫无血色的双唇。理也不理慕子佩,慕子衿转身,便抱着宫云颜往宰相府走去。
身后,被雨淋的一身狼狈的慕子佩咬牙,看着慕子衿的背影,面色铁青的转身,朝着皇宫的方向返回。
沉闷的窒息之感,淹没了宫云颜。
梦里的冷宫,森凉而残寂。
冷宫中回荡着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虚弱、无力。
这位刚入宫便被打入冷宫的废后宫云颜,从头到尾就像个傻子一样,一遍遍的重复着同一句话:“我要见他……”
气若游丝,却声嘶力竭。
她只知道重复着这一句话,哪怕偏体鳞伤也浑然不觉。
身上穿着的凤袍,染了血,发着黑。发上的凤冠红得那么可笑,这一身华服凤衣,就像囚服一样。
这是梦吗?……好真实。
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阴冷而又昏暗的冷宫,穿着囚服一身狼狈、面色苍白的宫云颜趴在地上,整个冷宫连半点虫鸣都没有,静默的有些可怕。
冷宫的地面上,全都浸染了血迹。
“这冷宫,宫大小姐住的可还舒服?”
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入耳中,话中的讽刺与不屑溢于言表,神色却满是得意,“你知道我和慕哥哥等这天,等了多久吗?”
抬眸,一片血色的红。
猩红着双眼,宫云颜咬着苍白的下唇:“你……为什么也穿着凤袍?”
“也?”
凌薇笑了,笑得那么讽刺:“这本就是属于我的封后大典。”她意有所指。
心口猛地一痛。
“你胡说!”
宫云颜死死地咬住下唇,美眸瞪着眼前人:“明明我才是慕子佩的皇后,他曾亲口许诺,待他登基,我便是他唯一的女人。”
也许,也许她尽生也不能忘。
那时慕子佩抚着她的脸颊,温柔的声音就像是致命的毒药一样:“云颜,朕会等。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十里红妆,恩爱不疑,你便是朕此生,——唯一的皇后。”
彼时,他眉眼中的柔情温色,万里山河不及。
“唯一?这种话你竟也信。”
凌薇不阴不阳的冷笑一声,眸中划过一丝悲悯与同情,“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蠢。”
凌薇拔下头上的凤簪,唇角凝着不怀好意的笑,一步步逼近宫云颜:“知道昨夜是谁下令把你绑到冷宫的吗?知道昨夜慕子佩是和谁圆房的吗?知道宫家通敌卖国的证据是谁伪造的吗?”
这些细思极恐的事,让宫云颜气得浑身发抖:“不……不可能,慕子佩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随口一说的假话你信了,逢场作戏的深情你也信了,怎么就是不信我说的真话呢?还是你以为,慕子佩是真心喜欢你的?”
凌薇拿着凤簪,在宫云颜的脸上比划着,“天真!你宫云颜不过一个乡下来的私生女,除了生在宫家又长了张好看的脸,你全身上下有哪点值得慕子佩喜欢的?”
“你……什么意思?”
难道慕子佩,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她?
宫云颜瞳孔骤然一缩,利用她对他的一片痴心,利用她除掉权倾朝野的宫家,借她之手杀掉太子。
利用她的血汗,她的喜欢,她的心甘情愿,为他铺平登基之路。等到她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再狠狠的一脚踢开,另娶新欢。
凌薇在她耳畔低声恶狠狠的道:“而今宫家覆灭,你说若是我毁了你这张脸,你还有什么资本和我抢后位,嗯?”
微举着凤簪的手,猛地用力朝宫云颜的脸划了下去!尖利的凤簪划过之处,如雪的肌肤上留下了条条血痕,格外渗人。
“薇儿。”
突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动作轻柔的拉开了凌薇,他温柔的低语:“薇儿,昨晚累着你了,这种脏事还是朕来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