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一声惊雷的蛰伏。
天之骄子,拥有着特立独行却不被孤立的魅力,拥有着与世无争却有迹可循的野心,更拥有着不自甘堕落的自制力。
……
并没有见礼,撩起衣袍,宫云颜自顾自的坐在了御书房下首,“避开众臣单独见面,也不过是为了澄清我天机阁的名声罢了。”
皇上像是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朕今日才知,原来天机阁还有名声。”
如果有,天机阁的死士,以及从未露面的神秘阁主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一定是让人闻风丧胆又人人厌恶、敬而远之的存在。
“陛下的意思该不会是,天机阁接单杀了那么多人,替那么多金.主消灾,再背上一两个人命官司,也无甚痛痒罢?”
宫云颜轻轻地勾了勾手指头,那笼子里的八哥鸟便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立足于她的指尖,“可本阁主,不愿意做这背锅的替罪羊,更不愿意,——成为朝廷的公敌。”
试问,若是天机阁与朝廷公然结仇,还有哪个金.主敢有胆子来天机阁下单?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宫云颜才出此下策。
毕竟,她本可以将朝廷的请帖与叫嚣,置之不理、恍若未闻的。
“独孤阁主,朕一直都有个问题。”
“愿闻其详。”
皇上见八哥鸟飞走,也不作多留,将笼子搁在了书桌上:“如果有人来天机阁下单,目标任务……是独孤阁主你本人呢?”
话音落下,偌大的御书房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出奇的寂静。
宫云颜低低一笑,逗弄着指尖上的小八哥:“干我们这一行的,如果没有人想要我死,反而说明我很失败。”
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可皇上偏偏就是要炒锅问底,追问道:“如果这个想杀你的人,就是你阁内的死士呢?”
谁也避免不了经历背叛。天机阁那么大的一个杀手组织,精英杀手、翘楚间.谍不下数百人,怎么可能真真正正的做到万人一心?
见实在是糊弄不过去了。
宫云颜干脆以四两拨千斤,淡声的解释道:“陛下多虑了。天机阁的死士是有原则的,在入阁之前都签过生死契。若是阁内之人出现在了死亡名单上面,天机阁将出动所有死士,绞杀买主,不论买主是帮派还是个人 ,一律斩草除根,至死方休。”
——斩草除根,至死方休。
这八个具有杀伤力与侵略性的字眼,足以破灭一切异心。
“死士也有原则?”皇上却笑道。
语气似乎有些嗤之以鼻。
也许,皇上若是不碍于面子,还会在有字前面,加上一个“配”字。这样,这话听起来大概就寓意甚明了。
“……当然。也许陛下只听说过“身处正道,便有正道仁义之束缚”此类传言。虽然天机阁黑白两道通吃,但身在江湖,便有江湖规矩的束缚,并非是只要拿人钱财,便可以滥杀无辜的。”
皇上微眯着双眼,但是,淡淡的精光,却依旧会在开阖之间,不经意地流露:“天机阁并非滥杀无辜之辈,这样的话,朕头一次听说,竟还是出自独孤阁主口中。”
目光深然的,宫云颜终于抬眸,正眼望向了皇上,在他嘴角,她清晰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屑。
目光微微一深,探不到底:“我们天机阁的死士不杀三种人。有原则的江湖死士,属实是让陛下见笑了,这毕竟是我们阁内的规矩,鲜有人知。”
“独孤阁主可否告知,是哪三种人?”
“其一,皇室宗亲……”淡淡的声音,含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宫云颜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指尖的小八哥,便替她道完了未尽的话。
“但肆,谋逆叛国者另谈,叽喳喳!”
唇角微勾,宫云颜继续道:“其二,阁内搭档。”小八哥用鸟喙啄了啄翅膀上的羽毛,伸长着小脑袋接话道:“喳,背叛契约者……喳喳除外。”
“其三,郎中国相。”
“……佞相.奸医别论叽喳。”
一人一八哥,互相接话倒也没有违和感。
“独孤阁主的八哥鸟,还真是通人性。”皇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桌子,“那独孤阁主,到底想如何澄清呢?”
见皇上终于不在追根究底与阁内规矩,而是开始提问到了点子上,宫云颜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调整好状态,一瞬间像是又变回了那个泰然自若,侃侃而谈的独孤阁主。
“首先,在下可以无偿治好,御史大夫之子凌鉴的半身不遂之症,圆陛下安抚朝廷命臣之意。”
“……独孤阁主的通透,当真是令人省心。”
皇上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哑然无措,原来他的如意算盘心思,这人都知道,“那太傅之子孙若炎,与那两个清楼女子的死,阁主又当如何处理?”
宫云颜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一颗褐色的丹药,是用来治疗凌鉴半身不遂之症的。
她边掏,边头也不抬的回道:“这个简单。只要查清楚那死去的凤颜楼花魁,——予渡的真实身份,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此言一出,皇上眉心不由得狠狠一皱。
“真实身份?独孤阁主这是何意?”
“不瞒陛下说,凤颜楼花魁予渡,正是我天机阁此次的唯一目标任务。”
宫云颜有意无意的,咬中了唯一两个字的字音,“而这花魁予渡的真实身份,乃是前朝余孽。届时,陛下大可以开诚布公,说是前朝余孽刺杀太傅之子,为了挑拨离间君臣关系,给世人一个交代,也给太傅一个交代。”
前朝余孽?!
这四个字一入耳,皇上面色大骇,旋即,他稳了稳心神,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朕,凭什么相信你?”
对,说不定这只是眼前之人骗他的呢。
前朝余孽,自登基一直到现在,他寻了不下十余年,却仍是杳无音讯。近两年他才放弃了搜寻,以为前朝余孽、乱.党,早已经全部被剿灭。
以往,大臣们身居庙堂,个个都跟他说前朝余孽已杀尽,江山社稷稳定,再无任何前朝威胁。
可今日,身处江湖之远的天机阁阁主,却告诉他前朝余孽犹然存在于世!这意味着,他的江山随时有可能被颠覆。甚至他,也可能因此被世人诟病。
“陛下当然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没有之一。”
是了,既能平息朝廷众臣的怒火,又能拿一个死人去做替罪羊。天机阁也可以摘得干干净净,置身事外。皇上还能借此机会,顺藤摸瓜找出前朝余孽的下落。给世人一个交代,也给朝廷命臣一个交代。当然,这所谓的交代,不过就是找个替罪羊罢了。
但无疑,这绝对是一箭四雕的双赢之举。
不知何时,宫云颜一个闪身,便瞬移到了皇上的跟前,正在皱着眉头、苦苦思量的皇上,吓得心脏都差点没给跳出来。
手中的小瓷瓶,被她不轻不重的搁在了桌上,宫云颜敛着眸道:“这瓶中丹药,可治好御史大夫之子凌鉴的病症。还有,陛下若是还不愿相信,大可以自己去查。在下言尽于此。”
言罢,衣袂划过眼帘。
只觉得一阵凉风拂面,那身赤红便不见了人影儿。
良久之后,皇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都听到了?”没有人回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锦衣卫,向来只藏于暗处,皇上陡然阴沉下了面色,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给挤出来的:“去查,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似有风过,再无声响。御书房内,徒留皇上一个人,独自在龙椅上呆坐、冥思了一整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