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辱皆忘,才可以做到真正的宠辱不惊。
……
眨眼间,便到了三日后的家宴。
家宴之上,觥筹交错,举杯对邀,谈笑风生,高谈阔论,却全是阿谀之词。家宴邀请来的,大多都是宫氏的其他族人、表亲,或者是那些八竿子打不着,平常压根就不见面的远房亲戚。
这抬平妻一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小。
在衣香鬓影重重之中,颜如玉身为主母正室,哪怕是画了一脸的浓妆,却也遮不住她一夜未眠的憔悴,憔悴与难过也只能埋在心底,颜如玉必须强颜欢笑着同来者敬酒,必须强撑着做出落落大方的模样,接受旁人或同情或讥讽的打量视线。作为一个私生女,自然没有多少人来给宫云颜敬酒,宫云颜也是乐得清闲。漫不经心的品着手中的琼浆玉液,宫云颜在倒数着数,期待着“歌舞升平”的时机到来。
“宰相大人不是先前在娶妻时,许诺下永不纳妾的誓言了吗?怎么在私生女接回来之后,没几个月就抬了个平妻?”
席间似乎有嘴碎的长舌妇,在看不见的角落,窃窃私语的议论着:“诶,男人嘛,谁没有几个红颜知己呢不是?依我看哪,那些山盟海誓听听也就得了,压根就不必往心里去,姐们儿没瞧见宰相夫人那一脸的枯槁憔悴吗?我现在都看不出来,那是曾经名动紫荆城的颜氏嫡女了!”
“也是,宰相夫人如今都已经年过而立,但我瞧着这平妻辞镜,估摸着顶了天也就二十出头的年岁,倒是光鲜亮丽得很呢!”这些话,几乎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颜如玉的耳中。每每有人多说一句,颜如玉的面色便要难看一分。
“说的也是,哪个男人不是喜新厌旧的。”
……
“嘭”地一声,席间私语戛然而止。
众人心照不宣的闭了口,起先还以为是谁拍案而起呢,但是那几近像是战鼓擂一般的打鼓声,此起彼伏。尔后,家宴的大堂中央,数个身着赤红色纱衣的舞姬鱼贯而入。
众人才了然,这是家宴上安排的歌舞。但是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些舞姬,无一例外的脸上都带着面具,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鼓声落,笙歌起。
那领舞的舞姬突然微微一个侧眸,视线恰巧和宫云颜对上了。四目相对间,她们心神领会的给了对方一个眼色,尔后,不约而同的错开。
这场家宴,便是宫云颜“精心准备”的。
“这歌舞倒是让人耳目一新,二小姐当真是有心了。”今日盛装打扮的辞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寒暄。
宫云颜忙敛去眸中的嗜血暗芒,侧眼看过去,只见辞镜姨娘一身华丽的锦缎长衫,长沙的料子是用昂贵的蜀锦制成的,辞镜的发上珠钗满头,手上带着碧玉镯子,耳垂挂着玛瑙耳环,脖子上还挂着猫眼石项链。这通身的奢华首饰,衬得辞镜整个人儿都有一种雍容的华贵之感。
这幅盛装打扮,似乎是想营造出“一半高贵,一半纯情”之感,但可惜的是,容貌底子不好,装扮的再花枝招展、雍容华贵,也只会给人一种浮夸的感觉。勾唇一笑,宫云颜道:“耳目一新?辞镜姨娘谬赞了。”
没有纠结宫云颜还喊自己“姨娘”的事儿,辞镜落落一笑,双颊边浮现两抹小酒窝,和她今日抹的那昂贵的胭脂色相得益彰:“谬赞不敢当,二小姐备的歌舞新于二处,一为择曲之新颖,二为面具之新奇。”
“哦?辞镜姨娘知道这是何曲?”
“是《兰陵王入阵曲》,对么?”辞镜从始至终都保持着360度无死角的完美微笑,但是,面不改色的微笑,是虚伪的人惯用的伎俩。
宫云颜扯了扯唇角,不可置否。
不错。兰陵王高长恭,有“战神美男子”之美称。但是兰陵王上阵杀敌,却常年以面具示人。故而《兰陵王入阵曲》表演时,表演者也带着独属的特色面具。
虽然面具夸张而狰狞,但是曲调却是抑扬顿挫,舞姿更是让人拍案叫绝。无疑,《兰陵王入阵曲》属于武舞。言简意赅便是说,舞中带武。唐太宗李世民的第一任皇后,长孙皇后尤为中意此曲。
别问宫云颜为什么选择《兰陵王入阵曲》,因为跳这首曲子的时候,每个舞姬都得戴一个面具。那位领舞的舞姬可是月落乔装打扮的,这场家宴,为的就是除去辞镜这个隐匿的死士!
天机阁叛逃者的身份已经确认无误了。
昨天晚上,辞镜给宫长卿去送夜宵,定然是想在那天晚上动手,只不过被宫云颜横插一脚,没有得逞而已。宫云颜不会给辞镜得逞的机会的,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
被一众亲戚团团围住敬酒的宫长如,只觉得很是心累。他无心理会那些递来的酒盏,目光转而落在了歌舞之上。
比起这些谄媚、讨好的嘴脸,《兰陵王入阵曲》的歌舞还是更有看头的罢?嗯……至少比《贵妃醉酒》和《游园惊梦》以及《霸王别姬》这一类儿女情长的曲儿要有看头得多。
这么想着,宫长如好整以暇的抿了一口酒,但是在瞧见那领舞的女子之后,他拿着酒杯的手突然僵持住了,酒杯像是失重了一般掉落,酒水洒了他一身。
那个领舞的女子,怎么这么眼熟?
貌似是……
好看的眉心微蹙,宫长如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要擦去被打湿的衣衫。还是身侧敬酒的人,见他如此失态,便关心的问了一句:“长如兄这是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这一声身体不适,唤回了宫长如神游天外的思绪。他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并无不适。”
谁知,竟有好事者调侃道:“依我看哪,长如兄一直盯着人姑娘家瞧,莫不是看上了那领舞的舞姬?”
“……”看上了领舞的舞姬?宫长如内心有一句粗鄙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谣言就是谣言,即使不矢口否认只是保持缄默,也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此话一出,就不断有人附和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长如兄至今还未婚配吧,不知长如兄可有中意的大家闺秀啊?”
宫长如闷闷的道:“……还没有。”
这可真是句实在话。
那人一听,拍胸脯保证道:“嗨,长如兄且等着,我去跟宰相大人说情去。让宰相大人把那领舞的舞姬,赐了长如兄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