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为什么有鞘,不是为了杀,而是为了藏。
……
在经过了长达一日的商议后,皇帝与臣子终于达成一致意见,暂时臣服于楼兰,来日再求报仇。
其实也再无他路可走了,还能自寻死路不成?
当臣子将求和信递交给使臣时,使臣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连丝毫外交礼仪都不顾,显得天启国臣子更为卑躬屈膝。
“我从楼兰百里之外前来,听闻天启国人都热情好客,应该不介意送别一下吧。这也是敝国女帝的命令。”
众人都听明白了,不仅要忍受国家之辱,还要为敌国设宴送行!若他们有足够的实力,绝不会这样做,反而还会毫不客气地逐其出境!
但现在,又有什么办法?
敌方军队虽然撤退,可随时还会再次袭来。天启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只得为使臣摆酒席送行。
得到大臣的同意后,使臣竟然还不满足,他玩味地打量着诏书上的文字:“这宴会上,都有谁来参加?”
大臣一愣,但还是如实回答:“请一些重要的臣子来即可。”
使臣笑着摇了摇头:“就这么点人?与天启平日的好客作风不符吧。而且,我楼兰听说天启最近正练骑射,还想看看你们练到何种程度了呢。”
真是狂妄至极!
大臣皱紧眉头,察觉到不妥,下意识地拒绝了:“不过是一个外交宴,您还想动用多少人力?这颇不符合外交礼仪,您可要三思了。”
使臣却不为所动,他的目光丝毫不离诏书:“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只是想让楼兰的诸位和天启国的臣民,看看贵国练习骑射的结果。”
“我认为这要求不算过分,若是这种程度的请求,贵国都不允许,教我怎么相信你们诚心外交?”
简单一句话,便又染上了火药味。
大臣在心里打了个寒噤,他知道,现在外交的自主权,已经不在天启国手里了。只要让对方不满意,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战争。
于是在三日后,皇亲国戚与大小臣子,大小宫妃都来到了这场宴会。规模极大,歌舞升平。
这宴会的规模,竟然像是迎接有功之臣回宫一般。
只是谁都心知肚明,这宴会极度有损国威,但办得还是有模有样。
宫云颜与其他的皇宫妃嫔穿着类似的服饰,一时间难以被认出来,她看见慕子衿与其他皇子坐在一处,父亲,哥哥分别坐在文将,武将一列。
她不管其他妾室的奉承,这几日来,她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那场噩梦渐渐离她远去,而得知兄长平安无事以后,她也早已放下心来。
却说宴席之上,一个个身材曼妙的舞女,手中分别端着盛着不同食物的金银玉盘,盘中或有时下的瓜果荔枝,或有千金难买的美酒佳酿,或有享誉举国的珍馐佳肴。
珍馐美馔,顷刻间就摆满了八仙桌。
除却那些新鲜的瓜果与飘香的美酒,八仙桌上最令人眼馋的,非那盘龙虾莫属了。龙虾去了头与钳子,虾身反着金黄而油亮的色泽,光是看着就引人胃口大开。
许多人心里都很想吃,但是却没有动口。
因为,吃龙虾不剥壳,嚼出声音来又显得人粗俗无礼,剥壳的话又会沾得满手油星。那些个大家闺秀平日里面,连吃饭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一小口咬下去跟蚂蚁咬的量差不多,现下也只能眼馋着了。
身侧。
慕子衿见宫云颜只是盯着那盘龙虾,却丝毫没有动筷子的念头,便道:“为何不吃,你不是最喜欢吃龙虾的吗?”
“喜欢。”
宫云颜没有否认,但是后半句话,语气里面是满满的,无可奈何,“可是为了给你留体面,不能吃。”
万一明日,宴席上有心之人传出太子妃吃相不雅,别说宫氏一族跟着丢脸,皇室、太子的脸面也搁不到哪里去。
“呵……”
此言一出,反倒惹得慕子衿低低一笑,他转而放下了筷子,径直徒手拿起了盘中的一只龙虾。
修长的指尖,不消片刻便沾满了油腥,连指甲缝里都不能免俗。慕子衿敛眸,细心地剥着虾壳,一点一点的,慢而认真的。
“你……你干什么?”
宫云颜这么一侧过头去,她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慕子衿认真时候的样子,侧脸好看到,真的足以秒杀世间所有的江南盛景。
话音落下之际,一只剥好了壳的龙虾,便递到了宫云颜的嘴边。慕子衿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宫云颜惊讶到微张的朱唇:“吃。”
“……”
宫云颜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屈服于龙虾散发出来的飘香,一口要下去,鲜美的虾肉迸发于唇齿之中,嘎嘣利落脆。
奇了个怪了,宫云颜自认沉潜江湖,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有见过,龙虾更是吃过不下千种百味。但……咋为何独独今天吃的龙虾,就这么好吃呢?
这么想得一出神,宫云颜的嘴唇,就好巧不巧的咬到了慕子衿的手指。
两个人皆是一怔,意识到自己咬到了不该咬的东西,宫云颜连忙松口,拉开了距离,正襟危坐换成了一副正经的模样,以掩盖自己方才的紧张与失态。
慕子衿却自然的,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自顾自的继续剥壳,继续喂宫云颜。
一个一直喂,一个一直吃。
两个人之间有着说不清的默契,说不出的和谐感。对面有官家女子瞧见了这一幕,眼睛里边满满的都是艳羡。艳羡之余,她们又哀怨的瞟了一眼,自己身侧吃肉喝酒正欢的夫君。
什么时候,她们的夫君也能像这样,亲自给她们剥虾壳?
嘴里一直都没有停过的宫云颜,眨眼间,便把半盘子的龙虾都吃完了。突然,慕子衿伸手,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嘴角,似有若无的触过她的朱唇。
像是触电了一样,宫云颜一个激灵。
刚转过头来想要质问,慕子衿却抢在她之前解释道:“嘴角有油,我替你擦。”
下意识的,宫云颜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唇角。坐在上位的皇上和皇后看到了这一幕,不禁调笑着道:“看来先前都是本宫多虑了,夫妻嘛,好好相处总会日久生情的。”
皇后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暧昧,让宫云颜想忽略掉都难以忽略。她这才发现,坐在对面的凌薇和颜丝丝,满眼都是嫉妒的看着她。而其余的官家千金看向她的眼神,要么羡慕,要么不甘嫉妒。
“咳咳。”
故作正经的,宫云颜双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压低了声线对慕子衿说道:“那个……龙虾太油腻了,我要吃竹笋,你不用剥了。”
“……这样啊。”
说着,慕子衿眼神有些失落的,放下了手中剥壳剥了一半的龙虾,用锦帕擦了擦手,就在宫云颜拿起筷子之际,一双夹着鲜嫩竹笋的筷子,便又递到了嘴边。
顺着筷子的源头看过去,宫云颜眉毛抽了抽:“你一定要喂我是吧?”她不就是想低调一点儿吗,怎么今天,慕子衿好像还就跟她杠上了呢?
“……”慕子衿却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没有答话。
宫云颜挪开了视线,故作正经脸:“不吃了,专心看歌舞。”今个儿可是楼兰使臣亲自到来,这场名义上的接送宴,肯定不会是什么其乐融融的谈和宴会。
宴会上表面歌舞升平,一派祥和景象,实际上却是各有各的心思。楼兰前来谈判的数十名使臣全都来了,还带了几位全副武装的士兵。
带头的使臣坐在待客最尊贵的位置上,他本来的目光是轻慢无礼的,但见到宫长卿,本来轻慢的眼神竟然亮了起来,还带了些许尊敬。
他起身拱手道:“宰相大人,看您今日果然颇具气度,我先敬您一杯。”说罢便高举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而众人的目光,也变得不对劲起来,尤其是皇帝,他的目光由原本的不确定,更转变为了猜忌。
宫长卿讶异于对方的敬意,很快意识到不能丢了天启国的脸,便不卑不亢地喝下了那杯酒。
而皇帝此时也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没想到宰相家与楼兰素无谋面,关系竟这样亲密,真是我朝的福星。”
宫长卿一愣,迅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皇帝怀疑他与楼兰暗中勾结!
他刚想申辩,楼兰使臣却已开口:“与国事无关,鄙人只是较欣赏宰相大人,一时兴起向他敬酒。陛下连这都不允许吗?”
竟然还帮自己说话?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皇帝冷哼一声,目光在宫长卿与楼兰使臣的身上来回停留。
倒是没有注意到藏在女人堆中的宫云颜,宫云颜虽知道这是不详的预兆,却因女子身份,根本不好开口。
“对了,先前鄙人的请求已经向贵国使臣提过,想与贵国较量骑射,今日连士兵都带来了,也请贵国与我们一比吧?”
虽然早有耳闻,但皇帝的心还是一紧。
即使这几日自己已经加紧对骑兵的训练,但与一向擅长骑射的楼兰军队相比,能不能赢还是毫无把握。
他希望楼兰使臣忘了这种事,可这种羞辱他国的好时机,使臣怎能放过?
在天启国众臣忐忑不安的目光中,骑射比赛在猎场拉开了序幕。
这显然是在欺负人!
楼兰士兵一开始就领先了一头,天启士兵心急如焚,可准备不足,始终无法赶超对面,直到终点,天启始终保持在险超的位置上。
接下来是比骑射,这点更是没有悬念,楼兰将士射了十发,有九箭都是连中靶心。而天启将士,只有四五箭中了靶心。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楼兰的比赛选手早有准备,而天启国将士仓促应战,起步就不公平;且楼兰向来以骑射技术为傲,又岂是天启国训练数月就能赶超的?
众人都忿忿不平,却毫无办法。
又赛了两局,都是一样的结果,天启国惨败了三局,皇帝的脸色越发不自在,看来这群士兵下去后要挨刀了。
楼兰使臣更加得意洋洋,他举起酒杯:“这只是我们最普通的士兵,贵国竟然也赛不过么?还以为贵国近日兵将战力提升,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还是说,你们已经没有善于骑射的人才了吗?”
在座的人都是咬紧牙关,恨不得将使臣得意的模样撕碎,但谁都不敢冲上去。而宫云颜,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本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宴席,却没想到,天启国还有遭受此等侮辱,为人臣子不说,还要进行这种不公平的比赛。
且自己的哥哥为国征战,虽然战败了,不求赏赐,皇帝却这样怀疑他和父亲!
于是,她下定决定,忽然站起,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