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劫有两种方式,要么主宰它,要么毁灭它。
……
一夜时光匆匆而过。
今天,便是宫云颜入寂安寺思过的第三天,也是皇宫特地仓促的举办一场“鸿门宴”,邀请天机阁,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阁主,出席的日子。
傍晚戌时,七点左右。
宫云颜早早的就已经乔装打扮好了,吩咐月落在禅房假扮自己,以免惹人怀疑,这才出了独自一人,偷偷地溜出了寂安寺。
寂安寺,大堂。
负责洒扫大堂的小和尚刚要收工,风逍遥便拿着一把折扇走了进来,看着大堂内的绝尘方丈,下意识的问道:“她人呢?”
风逍遥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的宫云颜。
绝尘吹灭了燃着的香柱,头也不抬的回道:“这个点,许是方才就寝罢。”毕竟,寺里用膳时间,比外头早些时候。晚膳,可是在一个时辰之前,就给送过去了。
“……哦。”风逍遥眨了眨眼,下意识的转身,就要往寂安寺里的禅房走去,“那我去找她。”
寺里无聊,还是和她打架更有趣。
绝尘方丈却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问道:“自上次一别,已有五年时间。但……我怎么觉着你来这寂安寺,不是为了与我相聚,而是为了见她呢?”
“……”
此言一出,风逍遥脚下的步子不自禁的顿住了,回首一笑,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呀,绝尘你的直觉,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准呢。”
他的确是为她而来,但并不全是。
“宫小姐就是你大老远,从楼兰赶来天启的原因?”绝尘方丈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匪夷所思。
“别,我可不是专程为了她而来。”为了撇清关系,风逍遥忙不迭的解释道,“前不久,楼兰女帝跟我说我命里有一劫,我就问这卦是谁给算的。”
绝尘方丈猜道:“玄机子?”
风逍遥一挥折扇,啧声道:“对,就是玄机子!所以,我才大老远的放弃了游山玩水的大好时光,跑来天启国边界的灵秀山之巅,去寻玄机子。”
“可玄机子最近不是刚好闭关吗?”作为玄机子多年的至交,玄机子的性子与习惯,绝尘方丈多多少少,还是能摸清楚一点的。
“对啊,所以我震碎了她闭关的洞门。”风逍遥说着,耸了耸肩,语气颇有一些无可奈何,“她气得还跟我打了一架呢,啧,下手跟她徒弟一样没个轻重,都不带听人解释废话一下的!”
扁起人来,也是如出一辙的狠劲儿。风逍遥只想说一句,真不愧是亲师徒!
绝尘方丈却有些疑惑不解:“不就一卦而已,你为何要千里迢迢去寻玄机子?”
“当然是问问我的劫数是什么,然后再想办法渡劫咯。玄机子那个疯女人,居然还说除非我拜她为师,才肯跟我再算一卦。切!小爷的医术又不是她教的,凭什么要喊她一声师父啊?”风逍遥说着,不禁撇了撇嘴。
“结果玄机子告诉我,我的劫数就是她徒弟宫云颜!这算什么重新算卦嘛?!”
……大型真香打脸现场。
唇中溢出来低低一笑,绝尘方丈看着已然收拾好了的大堂,缓缓地关上了大堂的大门:“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她,打算如何做?”
临近盛夏,白昼也是越发长了。
现在已经傍晚七点了,这夕阳却还是没有落下。残阳如血,越是接近尽头,越是美得灿烂。
“当然是送她去见阎王了。——杀了她,我的劫数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风逍遥逆着夕阳的曦光,勾唇一笑,方才凌厉的话锋,却在此刻微微一转,“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玄机子这算得是一卦桃花劫,之前我还想着先把宫云颜给杀了,再找个自己中意的妻主,但现在我觉得吧……如果未来的妻主是她,似乎也挺不错的。”
至少日子不会过得太无聊。
“可,宫小姐有婚约在身。”夕阳的余晖,映着绝尘方丈花白的胡子之上,长长的,就如女子的青丝白发。绝尘方丈语速微微放缓,且加重几分语气的,道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有什么?大不了我就去抢亲呗。”风逍遥满不在乎的说道,“绝尘不会是觉得,我连皇宫里的普通侍卫都打不过吧?”
就算寡不敌众,打不过的话,他也可以带着宫云颜直接跑路,他的轻功可是一流,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呢。
“我并不觉得你打不过。”私下里只有他们二人,绝尘方丈哪怕是佛门中人,也是以你我相称,“但,你可曾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风逍遥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你抢亲,她愿意跟你走吗?”
“……”
风过无痕,回答风的,只有他的沉默。
.
今日,皇宫特地,为远道而来的江湖中人举行了宴会。朝廷的达官显贵与江湖中人一同参加皇室宴会,这还是有史以来头一次破例。
天机阁,传闻中势力范围极大的杀手情报组织,以无所不知的情报网、接单必成的效率、还有昂贵的佣金,在众多杀手组织中脱颖而出,麾下死士杀手无数,皆是各中翘楚。
甚至包括皇上在内的许多达官显贵,皆想见识一下那传闻中那杀伐狠辣、冷酷无情、冷血恣意的天机阁阁主,到底是男是女,是何等模样。
众人交谈间,宴会已开始了有小半个时辰了,然而那传闻中的阁主,却还是没有踪影。
甚至连个来打发,说有事推辞掉的天机阁下属都没有。
“怎么回事?天机阁阁主莫非是那等言而无信之徒,接下了请帖却放人鸽子?”已有人沉不住气,开始在底下窃声私语。
御史大夫凌凡重重地搁下了茶盏:“启禀皇上,都说这江湖中人虽不拘小节,却也张狂无礼。现下天机阁阁主应邀却不出席,难不成是瞧不起朝廷,蔑视圣威?”
蔑视圣威?
蔑视圣威这顶帽子,扣的未免有点过大了。纵然天机阁阁主身在江湖,乃是江湖一方霸主,地位举足轻重,也担待不起这样的帽子。
等了这么久,坐于龙椅的皇上,面色也开始隐隐有了几分不快,他轻轻的晃了晃手中的琼浆玉液,缄默不言。
皇上凝眸注视着手中浑浊的酒,他本以为这天机阁阁主接下了请帖,定然是会卖他一个面子,此番作为,不是在羞辱他堂堂一国之君吗?
“大人此言差矣,本阁主已在树上候了许久,只不过一时困倦睡着罢了,又何来蔑视圣威一说?”
一道明媚张扬的声音响起,只见一袭红纱闪过众人的眼帘,一道倩影便从树上跃下,脚尖轻点,径直的落了地。
明媚如风,轻盈似箭。
见今日鸿门宴的正主终于到场,霎时,抽气声四起。来者一袭红得如鲜血的战袍,面上戴着一个将脸与五官,全部都遮盖起来的面具。
那面具,做工甚是精巧,绝对是街上市坊,甚至是黑市上边都买不到的绝品。
黑色为底,红色为纹,略掺金色,诡异的从面具边缘慢慢蔓延,流光一闪,好像几条赤金曼陀罗蛇俯首称臣。在暮色四合的曦光映衬之下,面具上的那一个个骷髅头都仿佛活了过来,尤为可怖。
长裙曳地,却血红得恣意狂傲。
原来,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天机阁阁主,竟然是个弱女子!
那面纱之下的容颜,似清晨朝露,似山间薄雾,令人想要一探究竟,却又唯恐唐突。看不见脸,众人有些失望,这面具把脸上遮的严严实实,让人连“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之感也生不出。
宫云颜捏了捏手心的虚汗,——轻功飞的太快,累出来的。她向来是一个准时的人,“迟到”这个词,并不存在于她的字典里。
奈何这寂安寺,距离位于紫荆城中心地段的皇宫,实在是太远了,她出发的又比较晚,一时半会儿真的不能及时赶来。
“敢问阁主如何称呼?”坐于龙椅之上的皇上,率先打破了这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