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死不救不是她的本意。但毫无底线救人,也不是她的风格。
……
交谈间,不知有谁拉着某个大夫大声喊道:“大家让让、快让让,大夫来了!”
顿时,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自觉的散开来一条通道,宫云颜借着空出来的路,挤了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宫云颜这才发现,一个身高不足一尺的孩童倒在地上,已经晕死过去了。
他的整只手臂,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弯折着,一看便是被撞的骨折了,看样子程度还不轻。
地上流了一摊血。
那被看热闹的人群请来的大夫,先是给那孩童止了血,以防他失血过多而亡,然后开始有模有样的检查孩童的手臂。
检查了许久,那位身穿白大褂衣裳的大夫却提起了药箱,冲着泣不成声的妇人摇了摇头:“情况不容乐观,只能截肢了。”
“截……截肢?”
妇人一听,哭声更加惨烈了,哭声里的心碎与泣意,但凡是人,听了都会为之动容:“我的儿啊,为什么你那么命苦啊!”
旁边有群众劝道:“夫人,节哀。”
人群嘈杂,人声鼎沸,甚至惊动了街道旁边酒楼的三楼。
雅间里,往下俯视着下面的人群,颜氏嫡长公子颜常戚掏了掏耳朵:“怎么这么吵?喝个小酒,还没醉呢,就被吵得醒酒了。”
宫长如淡淡的抿了一口酒:“何必发牢.骚,关了窗不就好了。”
“一针见血,我喜欢。”颜常戚一边打趣着 一边走上前关窗户,不经意往下一瞧,下一秒,他道,“诶,貌似还不能关窗。”
“为什么?”宫长如挑眉,“不是嫌吵吗?”
“这个嘛……”
颜常戚的目光移向了坐在角落里,只喝酒不说话的慕子衿,干笑道:“好像是星雨那丫头,又闯祸了。”
“闯祸?”
作为星雨郡主的表哥,慕子衿不能坐视不理,他终于开口道:“砸摊了?”
“不。”
颜常戚又往下瞄了一眼,很笃定的说道:“应该是把人给撞残了。”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被撞的还是个孩子。”
“……”
沉默片刻,慕子衿搁下酒盏便下了酒楼,身后,颜常戚和宫长如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一抹无奈,也跟着过去了。
酒楼底下。
“不,不能截肢!”
妇人像是疯癫了一般,泪水决堤她也不顾,头发凌乱像个疯婆子一样,自言自语的道:“截肢了我的儿不就是个废人了吗?不行,不行,那样还不如死了罢,一了百了!”
说着,那妇人抱起孩子,就要往地上重重一摔,大有一把摔死孩童的架势。
站在人群最内围的宫云颜见状,瞳孔一缩,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步,在孩童身子落地之时接住了他。
宫云颜抿唇道:“夫人请冷静!不必截肢,这孩子还有救。”
“什……什么?”妇人魔怔了,旋即,她如死灰一般的憔悴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希冀:“真的,真的还有救?”
“嗯,相信我。”
众目睽睽之下,宫云颜从袖中取出居家必备的银针,将银针缓缓扎入孩童的穴道,汩汩流出的血便神奇的止住了。
她暂且封住静脉,等治好了骨折,再动针也不迟。
然而,那之前替孩童诊治的大夫却不满了,他说只能截肢救人,宫云颜却说还有救,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提着药箱走上前一步,大夫眉心蹙的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小姑娘,不懂医术不要逞能,乱扎人把人给治死了,可是要赔命的!”
大夫摸着长长的、苍白的胡须,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语重心长的教导着,还不由分说的拉开了宫云颜行针的手。
有经验的大夫这么一说,周围的人群瞬间引起了一顿窃窃私语,那妇人也开始有些怀疑了。
宫云颜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抹还算友好的微笑:“大爷,你若是再拦着我,这孩子后半生,可能真的会成个废人了。”
大……大爷?
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唤作大爷的大夫,面色瞬间就绿了,语气更是满满的质疑:“你拿什么做担保,你能治好他?”
见来者不善而且脸皮特厚,宫云颜收敛了笑意,挑眉反问道:“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也就是说,你没把握咯?去去去让开,不会医术出什么头,真当自己华佗再世了还。”大夫开口便是赶人。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见大夫死皮赖脸的不让自己动针,宫云颜一把捏住了大夫的手腕,看似轻轻一动,“咔嚓”一声。
腕骨脱臼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随之而来的,是大夫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啊啊——你个唔!”
干脆利落的,宫云颜直接点了大夫的哑穴。
解决了聒噪的源头之后,她有条不紊的持着针继续行针,不一会儿,孩童的肩膀上、手臂上、静脉上便扎满了银针。
就差最后一根针,便完事了的时候。
先前还相信她的妇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大夫的话,看着宫云颜的神色顿时变了一变,嚎叫道:“你走,走。滚开啊,不许碰我的孩儿!”
情急之下,那疯妇人还打了她一巴掌。
猝不及防的,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的宫云颜跌坐在地上,最后一根银针,也掉在一旁。
下一刻,人群便将她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指责、谩骂、嘲讽、漠视的评头论足接踵而至。
“小姑娘,你年纪轻轻就不要祸害人了,免得背上了人命官司。”
“就是,你会医术么?就算懂点皮毛,你有行医经验吗?方才请来的大夫,可是紫荆城里行医数十年的老神医!”
“神医都治不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哪来的底气救人?”
“我看,也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逞英雄了,不过就是打脸充胖子想出出风头而已。要我说,姑娘家家的啊,还是该拿着银针回家规规矩矩的绣花!”
宫云颜的半边脸上,浮现出了红痕。她看着眼前这些对她指指点点、不嫌事大的人,眸色逐渐冷却下来。
身为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医圣手,一根银针可以活白骨、死人肉。不过是简简单单的骨折而已,她可以救人,她也有这个救人的资本。
她是个好人。
但她不是个烂好人。
宫云颜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看着妇人抱着全身是针的孩童,一个劲儿的哭,却什么也不知道做。
仿佛在死亡降临之前,傻傻的只知道哭号的信徒。迂腐、愚昧、令人同情而又可笑可悲。
冷面冷心的,宫云颜甚至有一瞬间在想着,——既然,孩子的母亲都不愿意,她又何必多管闲事,徒然惹人厌恶呢。
转身,便要离开。
却不曾想,一根长鞭重重地打在地上,娇俏的声音恶狠狠的道:“本郡主倒要看看,谁敢再动她一根手指!”
“天啊,是星雨郡主!”
“什么?!”
此话一出,此人一现,人群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朝着各个方向跑走了。
星雨郡主命人拉开了,那哭得像个疯子一样的妇人,冲着宫云颜勾了勾下巴:“你尽管放开了治,就算治死了也没关系,本郡主替你担着!”
“……”话糙理不糙。
爽朗直接,性情中人,很对她胃口。
宫云颜勾唇一笑,也不废话。折返回去,拾起地上掉落的银针,将男童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擦拭干净银针后,扎入最后一道穴位。
将男童骨折处一按,尔后,收针。
前后不过十几秒钟,星雨郡主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这就完了?”这也……太快了点吧?
“嗯,谢郡主信任。”
毫不忸怩的,宫云颜抱拳,行了江湖之礼。
看着眼前的星雨郡主,似乎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凶神恶煞、横行霸道、刁蛮专横。一身红色的戎装,干练清爽,脚上踏着红色的马靴,手中的长鞭也是暗红色的,发上的流苏挑的也是红色的。
郡主似乎格外的喜欢红色?
几乎是接着下一刻,晕死的男童便醒了过来,惹得余下人一阵惊呼。
男童竟是用那双骨折了的手臂,去揉了揉双眼,却发现自己衣袖上沾满了血,顿时吓得尖叫起来:“啊娘亲亲,唔血、血!”
妇人赶忙挣脱了侍卫的束缚,冲过去抱住了男童:“孩子、我的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侧眸,宫云颜看向了被点了哑穴,正想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的大夫,她走过去,颇带些讽刺意味的笑道:“老神医?”
“呜呜呜呜……”那大夫一个劲儿的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
素手一点,解了他的哑穴。
那大夫竟没有急着跑,而是扯起她的衣袖,双目满是诚恳的道:“女娃娃,你这医术是谁教的?老夫行医数十年,未曾见过如此精湛的行针之法,教教老夫吧!”
宫云颜一噎:“师门医术……不外传。”
“好一个师门医术啊。”
穿着一身骚.包紫衣的颜常戚,摇着折扇吊儿郎当的走了过来:“敢问这位小姐,师从何人啊?”
对上那双天生风流、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宫云颜面无表情:“我师从何人,干你何事?”
“哇不是吧。”
颜常戚捂着心口,装作很受伤的模样,往身后看道:“长如兄,这么凶的姑娘,真的是你家妹子吗?”
宫长如头也不抬:“她不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