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之人,必有龌龊之心;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碧色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慌得六神无主的为自己辩解道:“夫人饶命!夫人,老夫人,大少爷,昨夜奴婢是真的撞见二小姐在百花园和野男人私会的啊!”
宫长如扶额,站起来澄清道:“母亲,昨夜跟她在百花园见面的是儿子,压根不算是私会。”
实在是不想给自己的母亲难堪,但奈何,宫云颜的确是被冤枉的。而且,追根究底是因为他,她才会被人落得如此口舌,他又怎能坐视不理?
“不、不可能……大少爷您为什么要包庇二小姐?”碧色面色难看,“若真的只是还个东西,为什么偏要夜半三更去!”
“这个嘛……”
宫云颜耸肩,一脸的无可奈何:“因为这客房的床榻太硬了,我实在是睡不着,便出去赏赏月,恰好遇见了兄长。”
客房?
“云颜,你昨夜睡的是客房?”
捕捉到话中的关键词,主位的宫老夫人终于坐不住了,凌厉的眼神,射向了一脸心虚的宫夫人。
“对啊,云颜先前还以为紫荆城的大家小姐很是奢侈呢,没想到竟然这般的节俭。住房简约、没有丫鬟伺候不说,床榻也硬的,衣裳也没几件可换。”
宫云颜每说一句话,宫夫人的面色就要难看一分。这哪里是生活节俭,这分明是讽刺她这个当家主母,克扣她嘛!
宫夫人袖下的手帕几乎要捏碎了,涂着赤红色蔻丹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手心,——她还真是小看了宫云颜了。
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没见识的小丫头,不曾想,宫云颜竟然还会倒打一耙,来揭她的不是!
“哦对了。”
宫云颜像是终于想起来了,跪在地上冷汗直冒的碧色:“反倒是你,你昨夜怎么那么巧,夜里逛到了百花园,还那般碰巧的撞见了我和兄长的谈话呢?”
“奴、奴婢只是路过……”
明明是阳春三月、美好清晨暖融融的阳光,碧色却觉得遍体生寒,眼睛只敢盯着地板砖,哪儿也不敢看,瘦小的身子也是抖的厉害。
“路过?我姑且信你一回。”
宫云颜蹲下身来,视线与碧色齐平,“既然你是母亲赐下来伺候我的,为何早上不见你人影,现在却出现在祠堂?口口声声只说我的不是呢?”
她轻笑,风轻云淡一句话,却瞬间戳中了碧色内心的想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在记昨天我罚你掌嘴的仇呢。”
碧色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罢了,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正主宫老夫人发了话,顿时所有人都噤了声。只听得宫老夫人淡淡一句话,就决定了碧色的生杀予夺:“既然这丫头心术不正,便不必再留在相府了。”
碧色那张还算娇俏的小脸蛋儿,刹那间血色褪了个干净:“老夫人,老夫人饶命。奴婢先前是在夫人院里伺候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老夫人不要把奴婢发卖出去!”
宰相府发卖出去的婢女,定是手脚不干净、作了什么不堪的腌臜事儿,这若是发卖出去,有哪个大户人家敢要?
只怕下场十之八九会是,被人伢子卖到那种烟花之地去谋生吧。
宫老夫人没有说话,反倒是身旁站着的一位姑姑,狠狠的踹了碧色一脚:“大胆,竟敢冲撞老夫人!来人,把这贱.婢给拖出去!”
碧色被一脚踹翻在地,眼泪稀里哗啦的流着,却博不到在场任何人的丝毫同情,缓缓地被拖出了祠堂。
“祖母,孙儿还有事,先行一步。”
早就不想待在祠堂的宫长如,见碧色一走,便起身作别离开了。
“那……儿媳也还有账务处理,先回院里了。”宫夫人也没再挑事,走的快得很,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正追着她似的。
整个祠堂,这会子只剩下了宫云颜和宫老夫人还有一个姑姑。
“云颜,过来。”宫老夫人淡淡的道。
宫云颜走上前,在宫老夫人的眼神示意下,又重新坐到了她的身边。
宫老夫人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一个成色极佳、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玛瑙镯子,戴在了宫云颜的手上:“日后若是府中再有人敢对你不敬,只管来找祖母。”
宫云颜没有推辞掉那个算是见面礼的玛瑙镯子,而是淡然笑道:“孙女省得。”
宫老夫人面上神色始终如一,淡的让人看不出她心底在想什么:“嗯,回去吧。”但宫云颜却明白,这一步棋,她赌对了。
等到宫云颜离开之后。
宫老夫人带着祖母绿扳指的手,轻轻的抚上了杯盏的边沿:“月玲,你觉得我这个孙女如何?”
月玲上前一步,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回老夫人,量人,须视之气度。”
“依你之间,此女气度如何?”
月玲垂首,中肯的道:“方才奴婢见不论是碧色那丫头污蔑,大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怪罪,还是大少爷的袒护,二小姐从始至终未曾有半分动怒。
其气度气量,非常人可比拟也。”
“我也觉着……”
宫老夫人唇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这丫头的言谈举止,容人气量,可都不像是农门出身的女子。”
“阿——阿嚏!”
正走在半路的宫云颜,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揉了揉通红的鼻子,像四周环视了一圈。
见四下无人,她嘀咕道:“谁又在背后议论我。”
请安之后回院,恰好正午时分。
美好的一天,既然没有早膳,那便是从美好的午膳开始。
“二小姐,奴婢是来给您送午膳的。”
依旧是一袭淡粉色的丫鬟衣裳,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被她井井有条的摆在了桌上。
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宫云颜,看着桌上摆着的那丰盛的饭菜,三菜一汤有肉有鱼,色香味俱全。
宫云颜直接拿起银筷,在大快朵颐之前,她先尝了一口米饭,米粒在口中嚼了几口,她面色顿时一变。
“呸……呸!”
宫云颜把嘴里的米饭吐了出来,猛然回头盯着那丫鬟,面色不可谓不难看:“敢情紫荆城里的米饭,是和着沙子一起做的?”
丫的,一口饭,几乎半口都是沙子!
饭都是如此,更不谈那些菜了。宫夫人为了整她真是变着花样来整,不惜糟蹋了一顿粮食。
“二小姐说笑了,这饭中怎会有沙子呢?”
这话听着是客客气气的,看样子是做足了谦逊的姿态,但是,言语目光间流露的不屑,无一不显示着她的目中无人。
“呵……”
宫云颜气笑了,把这白米饭上盖着的一层掀开,里面一堆黄沙,是个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见!
……好啊。
宰相府一个个的,真当她宫云颜软弱可欺,是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
宫云颜“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阴沉着面容,快步流星的走出了客房。
那丫鬟见状,赶忙跟了上去:“二小姐,这个时辰大少爷在练剑,老夫人和大夫人正在用膳,温管家出府采买未归,老爷还未下朝。”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纵然你再不满再气,你只能憋着,这个时候谁也没空替你出头。
“本小姐去哪里,还需要跟你汇报?”
宫云颜冷笑一声,“回去跟你的主子说,这样“用心烹制”的饭菜,还是留着她自己慢慢享用吧。”
她就不信了,宫夫人的手能伸的那么远,宰相府外的膳食还能有沙子!甩开那个来送午膳的丫鬟,宫云颜凭借着过人的轻功,翻墙偷溜出了宰相府。
宰相府外的紫荆城,正值午时,阳光明媚春色正好,繁华的大街上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不时有小贩商人的叫卖声入耳。
顶着一肚子的闷气,宫云颜去一家成衣铺换了一件朴素、不惹眼的衣裳,顺带买了个面纱,便去一间酒馆解决了午膳。
酒足饭饱的宫云颜,正打算打道回府,却不想一出酒楼,就有一匹失控了的骏马正在街道上横冲直撞。
“快让开,让开!”
马背上手拿着长鞭驯马的少女,喊声几乎响遍了整条街道。
那匹马似乎还没有被驯服,撞翻了好几个水果摊子,撞倒了好几个来不及闪躲的路人,还堪堪与宫云颜的肩擦身而过。
宫云颜甚至可以感觉到,马与她擦肩而过时,带动的气流足以让她的头发扑她一脸。
照这个速度撞下去,若是撞了人,岂不是得把人撞个半死?
看着马背上的红衣少女,宫云颜失笑着摇了摇头,她可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还是……
“啊,我的孩子!”
宫云颜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一位妇人的惊呼,尔后便是一阵阵哭声,与人群里传来的惋惜、同情、忿忿不平的议论声。
“作孽哟,又是这星雨郡主。”
“可不是,看这小娃儿的模样,才五岁多点儿吧,被撞成这样,唉……”
鬼使神差的折返了回去,宫云颜扒开人群,问道:“这是怎么了?”
“姑娘,你是外乡人吧?”
宫云颜不言,算作默认。
“这星雨郡主可是宁亲王的独生女,平日里在紫荆城都是横着走的,谁也不敢招惹。姑娘你以后走路可要看着点儿啊,被这星雨郡主撞了,就算告到衙门也没人会给你申冤,顶多就赔点儿银子!”
宫云颜故作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天子脚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
那位中年大叔嗤笑一声:“宁亲王老来得子,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可是宠的上了天,众星捧月的养着。
论辈分,星雨郡主还是皇上的亲侄女呢,既是皇上有心偏袒,谁又敢提及律法冤情?”
闻言,宫云颜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