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王国维·《蝶恋花》
……
与此同时,书房门外。
宫云颜正和月落走在石子小径之上,朝着书房的方向过去。半路上,月落掂量了一下手中薄如蝉翼的易容面具:“小颜颜,那个……那个夫人她叫啥来着?”
毕竟易容成一个人,总不能连那个人的身份和名字都不知道吧?月落还纳闷着呢,她明明记得之前在宴会上还喊过那个女人的,怎么转眼之间就忘了她的名字呢?
“辞镜。”宫云颜头也不抬的回了两个字。
“啥,慈静?”月落挑了挑眉头,似乎的确有点印象,她捻起了易容面具,小心翼翼的戴了上去。末了,还不忘吐槽,“慈静,慈祥静和?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像……尼姑庵里那些尼姑们的法号呢?”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尼姑?
“……”看着月落一脸的纳闷,宫云颜沉默了须臾,竟然一时有些语塞。她觉得自己思想压根就没有和月落在同一平面上,“我且问你,最是人间留不住的下一句诗是什么?”
“我读书少,你别欺负我啊。”月落抓耳挠腮想了半天,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句对得上号的,“让我想想……是不是朝如青丝暮成雪?”
“不是,再想。”宫云颜唇角几乎是微不可察的抽了抽,还朝如青丝暮成雪呢,这后半句连押韵都没有对上,月落也真敢说出口来。
月落恍然大悟,一拍手:“哦——朱颜辞镜花辞树?”
宫云颜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对,就是这个辞镜。到书房了,记住待会要自称妾身,你只需要做好一个温婉、善解人意的辞镜就够了,别多话。”
要是话说的太多的话,会被人看出猫腻的。月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就是模仿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嘛,沉潜江湖伪装多年,她还是有点儿把握的,不至于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走到书房门前三步便停下了脚步,宫云颜有礼貌的率先敲了敲门:“爹爹,你在里面吗?”
书房内的宫长卿和颜如玉,皆是不约而同的一怔。旋即,宫长卿反应过来:“颜儿?进来吧,门没有关。”
“吱呀”一声,掩着的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随后宫云颜和易容好了的辞镜,一前一后的进来。
看着宫云颜给宫长卿和颜如玉见了礼,辞镜也忙学着宫云颜的动作,微微一个福身:“妾身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看见辞镜也在这里,颜如玉面色顿时就变了。似乎是一点儿都不想,跟辞镜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颜如玉直接跟宫长卿说了句:“事情已经谈完了,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说罢,便快步离去。
看着颜如玉离开的背影,宫长卿心里五味杂陈。要知道,颜如玉在这种关头突然改口,同意过继嫡女,宫长卿是乐见其成的。但是这也意味着,辞镜现在对宫长卿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叹了口气,宫长卿到底不是自认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之人。……罢了罢了,宰相府也不是不可以多养一个闲人,这平妻,抬了便抬了吧。
这么想着,宫长卿对着辞镜摆了摆手:“你也下去吧。”
此言一出,辞镜和宫云颜皆是不可置信。辞镜满目的讶异,欲言又止的道:“可是老爷,妾身……”
她才带上易容面具没有多久诶,难道就这样走个过场,请了个安露了个面就离开了吗?月落只觉得,老天爷像是在跟她开玩笑一样。
“没有可是,今日家宴的主角是你,莫要让客人觉着被怠慢了,快去罢。”宫长卿这道逐客令已经下得够明显了,若是辞镜再不走,就显得有点不识趣了。
在接到了宫云颜使得眼色之后,月落抿了抿唇,在半炷香之内,又一次福下了身:“……是,妾身告退。”
走出书房的那一刻,月落只感觉刚才的一切都像是梦幻一样。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行了两个礼,戴上了易容面具,假扮那个辞镜,到底为的是什么。走个过场吗?
“颜儿此番来寻爹爹,所为何事?”
见原本的计划被人打乱,宫云颜机灵一动,直截了当的问了一句:“爹爹,颜如玉她方才和你说了什么?”
宫云颜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宫长卿面色与眸色都掺了些复杂:“她……她说她同意过继你到她名下,给你嫡女之名。”
宫云颜微微一愣,心下却默然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知道颜如玉为什么临时变卦,但对于她来讲,终归是件好事:“既然如此,爹爹为何还要留着辞镜?莫不是不相信颜如玉说的话?”
其实说句老实话,宫云颜自己也知道直呼颜如玉其名实在是不大中听,但若是让宫云颜喊颜如玉毕恭毕敬一句“母亲,”宫云颜是如何也做不到的。
“颜儿,爹爹不是不信她。”宫长卿有些为难,频频蹙眉,斟酌着道了一句,“……可是颜儿你要记住,做人不能过河拆桥,利用完了就丢掉。”
宫长卿为人并不算多么正人君子,毕竟想要坐稳这权倾朝野的当朝宰相之位,还是要点儿心狠手辣的手段的。只不过,他不允许自己成为那样薄情寡义、只看重利益的人。善良的有底线,大度的有锋芒,狠辣的有下限。这才是宫长卿为人的座右铭。
更何况,俗话说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他今日这样做了,宫云颜和宫长如耳濡目染的日后也学着他这样做,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