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少年，才能年少有为。
人间江湖，宦海朝堂，什么样的少年最易折？口无遮拦，自视甚高，傲世轻物，不拘小节，是耶？非耶？
……
眉眼弯弯，眸若星海。
但宫云颜这笑意里，却掺杂着几分凉薄，还有几丝几乎不可见的幸灾乐祸：“看凌公子这豪气万丈的架势，这侠客衫，本小姐就不要了，凌公子请放心买，没有人跟你抢。”
不知道为什么，凌鉴总觉着“豪气万丈”和“请放心买”这八个字，从宫云颜的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有点别有深意。
这话表面上看起来挺好的，但……怎么他听着，总是觉得有点不顺耳呢？凌鉴不由得不大舒服的套了掏耳朵。
宫云颜暗自在心底算了算，一件侠客衫售价一百两银子，天衣坊刚好新出了一批，一批是千件，也就是说，这一批侠客衫都给买下，凌鉴要花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三七分，也不少了。
作为受益者，有人愿意被宰，被宰之余，自己还坐拿利润，宫云颜乐见其成。
“林掌柜，霓裳羽衣给我吧。”宫云颜从林木清手里边接过了用布匹包着的霓裳羽衣，还不忘提点了一句，“哦对了，林掌柜记得去凌府账房取十万两银子，就说是凌公子的账单。我就先走了，不奉陪各位了。”
特意提醒了之后，宫云颜说着便转身离开了。唇角露出一丝别有用心的笑意，宫云颜在与颜丝丝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轻笑着道。
“亲爱的表妹。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句话，本小姐现在，——把它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你。”
“喂掌柜的，那件霓裳羽衣本小姐也要买！”同样是世族千金出身，更何况颜丝丝还是嫡女，又怎甘于宫云颜之后。
林木清却干脆的不给面子拒绝了：“不好意思，霓裳羽衣本店仅有一件，是非卖品。”
被宫云颜宰了还不自知的三个人，冲动之后，转念一想，面色顿时都有些不好看了。尤其是颜丝丝和凌鉴。
一个被嘲讽打脸，另一个听到那“十万两银子”的天价，深深觉得不值，自然心里都不爽快。
作为一个铁打的庶子，就算再怎么受宠，也不可能那么爽快的一下子拿出十万两银子。
知道自己付不起，在宫云颜走了之后，凌鉴便搓着手，压低声音对着林木清道：“那个，掌柜的……这侠客衫，爷就买两件，剩下的还是留在店里吧。”
想要壕气冲天，也得有那个资本。
“什么？！”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林木清抬高了音量，声音大的能让店里的所有顾客，都听得清清楚楚。
“凌公子你说不买了？怎么，世家子弟都是这样出尔反尔的吗！”
此话一出，舆论风向便往着风倒。
店里的顾客大多都是紫荆城里有头有脸，说得上话的人物，其中，不乏嘴碎的、喜欢八卦的贵妇小姐们。
当下，那些不加丝毫掩饰与刻意收敛的议论，悉数传进了凌鉴、凌薇和颜丝丝三个人的耳朵里，难听而又直接。
“啧，那是哪家的公子啊？”
“貌似……嘶，是御史大夫的庶子吧。”
她们都站在不知名的角落里，衣着不凡，头上皆戴着名贵头饰，朱丹点口，纷纷议论着，不知是谁先挑起的话头，也不知道哪句话是哪个人说的。只能见，人皆有恶面，或冷漠相视高高挂起，或事不关己满不在意，或幸灾乐祸心里暗讽，或明目张胆出言挑衅。
“切！一个小小的庶出之子，言而无信也就罢了，付不起钱，干嘛要装阔！”
“就是啊，害的本夫人方才还以为，又买不着这次新出的侠客衫了呢。”
“为人不讲诚信，真给世家丢脸！”
在场的顾客每多说一句话，三个人的面色便要难看一分。凌薇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此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来道墙把她和颜丝丝、凌鉴这两个没脑子、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东西隔开。
颜丝丝一个没忍住，率先吼道：“叽叽喳喳什么啊，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都给本小姐闭嘴！”
谁知她吼完之后，议论声反而愈演愈烈，言辞的字里行间也是更加难听了。
“够了！”
骑虎难下。
心突突地直跳。凌鉴的脸色，几近黑成了锅底，黑的都快要滴出墨汁来了。最后，碍于面子，凌鉴还是硬着头皮买下了这一批千件的侠客衫，“谁说爷不买的，这天衣坊的侠客衫，全都给爷送进凌府里，爷全要了，银子只管找账房去拿。回府！”
自以为潇洒回府的背影，在旁的人看来，却是灰溜溜的打道回府。封的住一时口快，封不住悠悠众口。
很快，不，是就那么一个时辰。
刚下早朝的御史大夫凌凡，就从同僚的口中，听到了这件事的耳风。一回府查账，果不其然，账房里平白的少了整整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啊！
他一个御史大夫，说直白点儿就是专门掺别人一本的谏臣，一个月的俸禄才五千两，就算是收人贿赂，十万两起码也得攒个大半年啊！
怒火中烧的御史大夫，当即便从账房步入了凌鉴的房中，抄起执家法的鞭子，往凌鉴身上直甩。
“你个败家子！”
当手起鞭落，那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甚至是刻意加重力道的鞭子，打在了背上，凌鉴疼得闷哼一声，随后哇哇大叫。
“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啊？！谁让你跟人怄气，包下天衣坊的侠客衫的？”
凌鉴疼得直抽气，知道自家老爹正在气头上，便小心翼翼的怂着肩服软道：“那……那孩儿把这侠客衫给退回去？”
换来的，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
带着薄茧的手掌，没有丝毫留情的打在了那张脸上，左脸顿时浮现一道红色的巴掌印，凌鉴的脸被打歪了过去，那这本就不怎么好看的五官，更是丑得让人觉得辣眼睛。
凌凡举着鞭子咒骂道：“退你个头，我凌氏一族不要面子的吗？！”
“就因为你这举措，朝中不知多少老狐狸想要把老子给拉下马！明日等着的肯定又是一堆弹劾奏折，说我凌家，说我御史大夫的一个庶子尚且花钱如流水，一掷千金就为了买衣裳，更遑论御史大夫本人了！”
越说越气，凌凡仿佛已经瞧见了那腹背受敌的场景，下手更狠了：“逆子，逆子！你让我凌氏在紫荆城四大家族，往后如何立足！！！”
“爹，爹！孩儿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凌鉴双手抱着头，连连求饶，直往自己的生母，小妾六姨娘身后去躲。
看着他这幅窝囊样儿，不成大器，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凌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一个鞭子挥下去。
却被六姨娘给拦住了，所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六姨娘哭的那叫个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爱。
“老爷，老爷您别打了！鉴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都是那宫家二小姐，对，对！都是那个宫云颜的错。都是因为她挑衅，鉴儿才会气急之下做出错事的！”
六姨娘拉扯着凌凡的衣袖，明眸皓齿，浓妆艳抹，眼里却是掩盖不住的悲伤，苦苦哀求道：“老爷，妾身求您别打了！鉴儿他可是凌氏这一辈唯一的男丁，更是老爷您的亲骨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