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不愿意是一回事,我配不配得上,是另一回事。
……
次日,晨光熹微时。
“太子妃娘娘,您这是要去何处?”
刚刚端来一盆洗涑水的贴身婢女一回到殿中,还未来的及讲话,就瞧见宫云颜急匆匆的出来,就连问清楚缘由的机会都没有。
宫云颜淡淡道,“出宫,吃饭。”
“啊?”
“别跟着我,我一个人就好。”
见宫云颜转身就要干脆利落的离开,婢女连忙拽住了宫云颜的衣角,恳求到:“别,别啊娘娘,娘娘您若是走了,太子殿下责问起奴婢,奴婢该如何是好?”
“……”
看着小婢女一脸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的泪花,怕是谁都不忍心拒绝,宫云颜扶额,作出了妥协:“……算了,你要跟就跟着吧,记住,出东宫要慎言慎行。”
哈?就这么干脆的答应,愉快的决定了?
也许是宫云颜赶时间,答应的太快,导致贴身婢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任由宫云颜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东宫,尔后,她才后知后觉的跟了上去。在东宫一连待了几天的宫云颜,只觉得自己憋的快要发霉,不仅仅是想要出来潇洒潇洒抿两口酒,更是因为……她要见一个人。
一个,许久都未曾见到的故人。
此时才正值清晨,宫云颜是趁着东宫守门侍卫不备,翻墙偷偷溜出去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时辰尚早的原因,这紫荆城本该车水马龙的街上,现在竟只有稀稀落落的寥寥几人。连喊卖声似乎也小了许多。
酒楼一楼,靠窗处座位。
婢女似乎是头一次出东宫,明明酒楼里没什么人,她内心却是忐忑不安,欲言又止道,“娘娘,我们……”
“出门在外,唤我小姐。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到时候你就在一旁吃饭,尽量少说话,明白么?”宫云颜说罢,就拉着小婢女坐下。
小婢女连忙站起,吓得快要跪在地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搞的宫云颜觉得自己像是在逼良为.娼:“不可不可!小姐,我身为下人,怎么能够跟主子同坐。”
这要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了,肯定是要被仗责的。而且在这京城之中,隔墙有耳,认识良娣的人也有几个,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说她不分尊卑。
“心有礼仪,何须介意尊卑。”宫云颜不由分说将她按在椅子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缓缓的道,“今日不分主仆,只分你我。”
“……是。”婢女忐忑不安的坐在位子上,如坐针毡一般,不住的捏着衣角,拿余光偷偷撇宫云颜的脸色。
而被偷瞄了不下数十次的当事人宫云颜,却单手撑着下颚,百般无聊的把玩着手里的袖珍茶盏,轻轻端起茶盏,宫云颜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了一盏清茶,淡淡的啜了一口,涩而混杂着清香的味儿在唇齿间晕开。
这家酒楼乃是燕京最负盛名的,即使是在这时,来的客人依旧不少,店里的小二也忙得不可开交,终于,一位好不容易闲下来的店小二,迈着步子走到了白染的面前,脸上带着谄笑道:“不知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本店招牌菜今日推出的是辣子鸡。”
从窗外缝隙透过来的光,映射出宫云颜那堪称完美的侧颜。
朱唇不点而红,纤长如鸦羽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投射下一层暗色的阴影,如此美人,竟一时恍惚了店小二的眼。
“辣子鸡就算了。”月落不吃辣,她也并非无辣不欢。只见那如画般的朱唇轻启,声音如珠玉落地般清脆:“一盘清竹鳕鱼,一坛酒中仙便足矣,其余的,再上三盘荤三盘素,皆不要辣。”
然而,半晌也没有一点儿回应。宫云颜不由得侧眸,眉峰微挑:“怎么,酒没有了?”因为这个酒楼的酒颇负盛名,所以酒中仙刚酿出便一售而空的情况 也不是没有。
“没没、没……不,有,有的。小的这便去拿,客官稍等,客官稍等。”店小二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收回了视线,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慌乱间,店小二离开的背影颇带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如此美好的晨光,世人却如此浮躁。
思及此,宫云颜轻若未闻的叹息一声,当她正想再抿一口清茶,一道身影却蓦地拦在了她的面前。赤红色的衣角入眼,顿时吸引了所有的视线与注目。
宫云颜不禁一怔,随即,她心下了然来人是谁,头也不抬的道了一句:“来了?”如此熟络的语气。
“嗯呐,还没上酒么?看来你也刚来没多久。”举止洒脱的一掀衣袍,月落潇洒的落座,盯着宫云颜欲言又止的道,“对了阁……嗯,小颜颜,你今天突然把我叫来是……”
宫云颜打断道:“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在说。”她好不容易有了心情出来吃饭,更是好不容易呼吸一下东宫外的新鲜空气,可不想被搅了兴致。
“哦。”
如此应了一声,月落才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被宫云颜这么一闹腾,月落原本想要说的事情,就给抛到了脑后。
“客官,您的菜上来嘞!”
谈话间,店小二端着几盘热气腾腾的菜走了过来,所过之处飘香五里,月落眼尖的瞥见,店小二的臂膀上还提着一坛酒。她心底不由得暗笑,看来阁主还是改不了有事没事来坛酒的习惯。
一桌饭菜上来,五色俱全,荤素应有尽有,可见宫云颜这次是卯足了心要痛痛快快大吃大喝一场。宫云颜还在一旁询问,“月落,可还有想吃的?”
盯着那几乎摆满桌的菜品,色香味俱全,月落难得的沉默了好几秒钟,才缓缓道,“已经够了,再多,我怕咱俩吃不下,还不能打包带走。”
毕竟,宫云颜是太子妃,自然不能做打包剩菜这等的有降身份的事情。而月落,一吃完这顿饭估计就又有任务,纵然再爱吃,她也不可能提着饭菜去做任务。
“行。”宫云颜便没让店小二再过来送饭菜。食不言寝不语,她们两个人在吃饭之时,一句话都没有交谈,心照不宣的保持着沉默。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宫云颜便道,“小二,结账。”
继而,她又看着一旁的月落道,“你可有心事?”方才在她看月落,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是满脑子都是想要解决吃饱,就没有开口询问。
还未等月落回答,店小二就乐呵呵的跑了过来,道,“来了,客官,这里一共消费三十两银子。”店小二看着这三人的打扮,也知道非富即贵,这态度自然是不会差到哪里去,他也怕自己得罪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
宫云颜道:“好的,我付现银……”
说着,便要自掏腰包。但是宫云颜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口袋里愣是连一个子儿都没有。是了,做太子妃的日子,天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儿需要自己身上带着现银呢?
宫云颜刚把求助的眼光瞟向了月落,四目相对间,月落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小颜颜你可别看我,你知道我的,出门在外从不带银子。”
“……”
沉默着,宫云颜又无声的把目光落在了小婢女的身上,然而,读懂了宫云颜眼神里面意思的婢女,却悄然在宫云颜的耳旁道,“小姐,咱们手上,眼下还没有那么多银子,三十两太多了。”
三十两还太多了?眉心微微一蹙,宫云颜顿时觉得事情不简单。她小声的道,“不是昨天让你先去领取月俸了吗?”
“这……”
摊到月例这件事儿,小婢女面色讪讪道,“原本是这样,只是奴婢昨个儿去领月俸,管事的只给了奴婢一两银子,奴婢人微言轻的,当场不敢言语。原本,奴婢是想等今天一早小姐您醒了之后,再跟小姐您一起商量对策,哪成想……”
哪成想她刚进去,还未歇脚,就被宫云颜来到这里潇洒。她们以往并没有存下月俸,所以眼下,小婢女浑身上下就只有一两银子,——那还是她自己上个月剩下的月例。
宫云颜这些天的生活也有些艰难,身上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半个子儿,——果然是口袋空空,两袖清风。
倒也不是她乱花钱,只是在颜丝丝掌家之后,她的饭菜跟以前略微有些变化。要知道太子妃每月的月俸是五十两,侧妃是三十两,凭栏轩的吃穿用度,却在颜丝丝掌家之后,全都缩减为了原先的一半,而与此同时,侧妃颜丝丝的寝房却多出了许多名贵青花瓷,就连吃食也是按照太子妃的份例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宫云颜突然间有些后悔,让颜丝丝当家了……
一旁的店小二看他们在那里窃窃私语,便在一旁老老实实的等着他们结账,只是在看到婢女手中只有一两银子之时,顿时深感不妙。店小二不耐烦的催促起来,“客官好了没有?还是赶紧把这帐给结了吧,小店还有别的客人正等着菜呢。”
月落当场反驳呛声道,“催促什么,我们又不会不给。”
见宫云颜她们拿不出银子来,月落又这样的态度,店小二语气顿时就跟刚才截然不同,特别不客气了:“依我看,你们不是不给,而是想要吃霸王餐吧?”
“怪不得一进来就点那么多饭菜,看着一身打扮,也是光鲜亮丽的,我还真未见过,像你们这般脸皮厚的女子。”
月落脾气暴躁,店小二的话成功将她激怒,她指着他鼻子怒吼道,“你乱嚷嚷什么,少在那里血口喷人了。”
店小二搓搓手指头,道,“嫌我嚷嚷,那就把银子给结了。”
“你……”
月落当场就有些尴尬,看向一旁的宫云颜,眼神中满是……复杂。但愿他们家阁主能够想到一个好的法子,从这件事情脱身吧。
“月落,退后,我来解决。”说着,宫云颜将自己头上的簪子摘下,道,“”可否让我跟家中传信,让他们过来把银子结了。这个先压在这里。”
店小二一直都是只看银子,也不管她手中玉簪价值多少,直接道:“哟呵,你们真当我是傻子不成,一个破玉簪能够顶几个钱,赶紧,把帐结了,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你……欺人太甚。”月落虽生气,还有些憋屈,眼下他们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结账。她又指着宫云颜手中玉簪,道,“你可知这玉簪,足够抵你们半个酒楼。”
作为经常出入黑市、偶尔偷盗奇珍异宝的行家,月落一眼就撇出来了,这玉簪子是用白玉玛瑙雕刻而成的,绝对价值连城。
如此一来二去的针锋相对,店小二顿时换上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能不能买下我们半个酒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眼下确实付不起银子。”
月落越说越气,索性就不跟他讲话。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打个商量,赊账如何?”赊账,这是宫云颜现今能想出来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赊账?呵!”
店小二冷笑了一声,转身便扯开了嗓子大声的嚷嚷道:“来啊,这里有人赊账不给银子想吃霸王餐,掌柜的,抄家伙!”
宫云颜在心中想便方法,可谁知这店小二就是软硬不吃,非要她们拿出三十两银子才肯罢休。他们这桌吵吵嚷嚷的,吸引了外面不少人的注意力。
“云颜,怎么是你?”莫言瑾看到宫云颜之时,微微一愣。
宫云颜张口回答,一旁的店小二却快她一步,道,“怎么,客官您认识她?”
“认识。我们是朋友。”莫言瑾意味深长看了宫云颜一眼,“她这顿饭多少钱?我来帮她付。”
“三十两。”
继而,他从自己的包袱中掏出银子,替她结账。拿了银子,店小二这才善罢甘休,只是干瞪了一眼月落和宫云颜,便转身继续忙活去了。
“……言瑾,多谢。”
宫云颜跟莫言瑾是旧友,只不过很久没有联系,没想到一见面,就碰到了这样的场景,说不尴尬是假的。莫言瑾也知晓宫云颜现在已是太子妃,按理说这身份,也不可能会困难成这样。更不可能,连一顿饭都付不起,他心中疑惑,便想要询问。
“我跟你之间,还需说这些。”莫言瑾又问道,“只是云颜,你何时落到了这般,连饭钱都付不起的地步。”恰巧,这句话正是月落想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