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过去的这段日子,我依稀能听到声音。
楼寒云的怒吼和太医的叹息交织,可我一直没法醒来。
直到某日,我听到有人焦急的呼唤我皇嫂,睁开眼看见了程策澜。
他泪流满面,看我醒来哽咽道:「皇嫂,我来迟了。」
我才知道,他肯签诏书,是为了复国。
楼寒云因我不理朝廷事务已久。
我那庶兄没有半分本事和心机,将朝政都委托给了程策澜,自己每天游玩取乐。
在大魏旧臣帮助下,程策澜架空了庶兄,将他身边的宫人和守卫都换成了自己人,又逼迫他签下禅位诏书。
还未来得及处理大齐余孽,程策澜就匆匆跑来找我。
不曾想看见我如此模样,死气骤现,估摸是活不过今日了。
被我误会也没哭的少年,此刻哭得不能自已:
「皇嫂,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答应我活下来好吗?」
提起力气轻轻笑了一声,我还像在大魏皇宫一样,拍了拍他的头: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还是未来天下的主人,可不能像儿时一样哭鼻子。」
不是我不想答应他,而是我已油尽灯枯,没有办法答应他。
再说策舟不也是答应过我平安回来,可是他最后还是没有回来。
可见承诺都是无用的。
此时楼寒云却突然闯进来,想要靠近我却被护卫挡在外面。
「还给我,把烟儿还给我。」
他愤怒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
程策澜收起眼泪,冷哼一声,话里都是讥讽:「这是我皇嫂,是我大魏的太子妃,不是你的。
「楼将军想必已经知道天下异主的事情了吧?如今你孤身一人,如何与孤为敌?」
我扯动程策澜的衣袖,他连忙低下身问我:「皇嫂,怎么了?」
「扶我起来。」
我坐起来,隔着护卫遥遥看着楼寒云。
想起幼时偷溜出宫,我在安定河救了一个脸上起水痘的男孩。
他已经昏迷,我费劲全力将人从水中救起,又把人背到附近的寺庙。
金枝玉叶的公主磨破了手,才生起一簇小小的火苗。
悉心保护着点燃了篝火,把披风给了男孩保暖。
只是出门取水时恰巧寻到前来寻找的侍卫,我被带回了宫。
往后一段时间,我时常在心里担忧,担忧那个男孩能不能活下来。
没想到,这个男孩居然是我自小定亲的对象,楼寒云。
更没想到,柳秋雪冒认我的身份,成了楼寒云的救命恩人。
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歇,都是寻常。
这或许就是上天注定吧。
「楼寒云,幼时在安定河边救了你的,并非柳秋雪,而是我。」
他疯狂的神色僵硬在脸上,不敢相信:「不可能,明明是……」
话未说完被我打断:「你醒来身上裹着的披风是风穿牡丹图案,天蓝色雪缎料子,可对?」
楼寒云彻底惊在原地。
「我被侍卫带回宫,你醒来看见柳秋雪,以为是她救了你,可惜,你认错人了。」
我带着残忍的笑意,看着楼寒云几近崩溃。
他仰起头疯狂嘶吼,不肯接受事实。
我才是救了他的人。
他为了柳秋雪这个所谓救命恩人,把我亲手推开,一力促成我去和亲。
又发觉自己喜欢上我,不惜灭了大魏也要把我接回来。
最后发现自己搞错了,我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策澜,杀了他。」
不看到楼寒云身死,我的恨意无法消散。
侍卫听令齐上,却被楼寒云挡了回来。
他看着我,面容惨白,神情癫狂:「杀了我,烟儿,你亲手杀了我。」
「你不配脏了我的手。」
楼寒云的头颅低了下去,轻声道:「是啊,我不配,是我亲手推开的你。」
话落他神情癫狂,将长剑送进自己胸口:
「烟儿,来世我一定好好对你,遵循亲事娶你过门……嗬……都是我的错。」
高大的身影轰然倒塌,楼寒云望着我,一只手还向我伸来,彻底没了气息。
强撑着的一口气消失,我倒在榻上,唇边不断溢出乌黑的血。
「皇嫂,皇嫂!」
程策澜神情焦急,我抓住起身要去找太医的他,轻轻摇头。
十七岁的少年眼眸里透出对生死的害怕,祈求我不要离去。
「阿澜,不要哭啦,我只是要去找你皇兄了。
「我死后,把我跟你皇兄埋在一起,生前不能共白头,死后我与你皇兄共枕眠。」
眼前不住发黑,思绪被抽离,我缓缓闭上了眼。
程策澜悲痛的哭喊声离我越来越远,我仿佛飘起来。
眼前出现一束光亮,熟悉的背影转过身。
是策舟。
他依旧是那么温柔,向我伸出手,一如大婚那日:
「烟儿,我来接你了。」
我搭上他的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