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度！风度！
谢向明时刻提醒自己要注意风度，可再次看到那张熟悉却已经苍老下去的脸时，复杂的心情让他难掩脸上怪异的表情。
坐在对面的不止是关鹏，还有两位老熟人，钱兴国与蒋弛雨。
与关鹏的沉默不同，蒋弛雨依然那么有自信，虽然上了年纪却显得更加儒雅，颇有风度翩翩之意。
想到当年的风华正茂，时光匆匆苍凉不免让每个人的心头都多了一丝别的韵味。
“谢……向明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家当初也不是仇人对不对……一看你能抽出宝贵时间来见我们几个就说明这件事你也很重视。”
钱兴国试图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
谢贝迪坐在一旁，这种场合他唯有做好小辈的样子，母亲看似一脸平静，但他却感觉到当年的事绝非像今天的这杯咖啡那样清新，这里面的故事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蒋弛雨风轻云淡地说：“新时代的发展总是需要新的力量，曾经的深蓝是新兴力量，如今需要更适合时代的组合方式，这一点Slailab做得就不错，在人工智能的黄金时代，他们连接资本、创新企业和大型企业，实现‘官•产•研•资•创’沟通渠道，打造新型的混合所有制，使市场拥有更大的活力，促进科研成果的转化与落地，过去我们做一个项目可能要十年二十年，现在一两年就能做出来，甚至更快。不得不说谢贝迪的着眼点非常准，这在年轻一代里是难能可贵的，所以才惊动了我们这些老头子。”
谢向明颇有感慨地说道：“没想到你对这个小公司也有兴趣。”
“做我们这行的听见新技术会感兴趣这不是很正常嘛。”话音未落，蒋弛雨已经一脸平静地把目光落在冷蒙雨身上。
当年那个意志坚定，敢说敢做的姑娘如今一副端庄华贵的模样，他不由得想起了一段旧闻。深蓝初创之时，很多人在谢向明的感召下离开了研究所，但低待遇一直困扰着很多研究人员，一些人在熬过一段时间后又通过各种关系门路回到了研究机构，但马上他们就后悔了。当深蓝开始有效益的时候，谢向明不吝惜待遇，每个研究人员都解决了住房，还配了小轿车，一句话，只要有好成果就有好待遇。搞得研究所的同志们一个个又眼红又羡慕，时任所长的张思源甚至还委婉地提醒谢向明注意影响。
谢向明却理直气壮地反驳了回去：“搞公司就是让科研人员的社会地位与经济地位相匹配，没什么影响好注意的。”
理想与道德不能束缚住一个人的欲望，经济基础是保证智力成果持续输出的孵化场，这一点上谢向明看得很远，所以他也不吝惜把过去欠给妻子的统统补上，看着一身高档裁剪的谢夫人端坐的样子，蒋弛雨已经很难把眼前的谢夫人和当年的冷蒙雨联系在一起了，不过并不妨碍他的风度。
“结合ASS公司的智能技术，加上Slailab的资本，在临港集团的引导下，多家研究机构的参与，蓝景科技初创之时便已经不再是一家普通的小型科技公司了，如此深厚的背景下，吸引来的资金将会是天文数字，我们做的不只是一款能销往海外的水下机器人，从科学角度上讲是技术的创新，从经济角度讲会引起同类型企业间新一轮的竞争高潮，带动更大的活力，更深层次的是响应国家一带一路实现国内外双循环的试点，也是进入了深化改革的前沿阵地，意义重大。”
谢贝迪意识到了一些东西，但没想这么深，听了这位当年参与过核潜研究的高级科研才人的讲述，他知道自己的认识还太浅薄。
蒋弛雨的到来是个意外，但偏巧这个圈子又这么小，能数得上的有头有脸人物就那么几个，行业内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能知道，谢贝迪知道自己此来一定会卷起漩涡，但没想到这么快，而且似乎猛烈了些。
谢向明对这些早已了然于心，听蒋弛雨这么说他并没有什么浮夸的表情，只是放下咖啡杯淡淡地问：“这么说你也想参与？就为这小子？”
谢向明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却并没轻蔑的意思，他不是个闲人，肯来这儿坐下喝咖啡也绝不是为了当年的旧事，凭空间谢贝迪就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就看贵公子愿不愿意给我一张聘书了。”蒋弛雨微笑着端起咖啡杯，慢慢地抿着。
坐在诸多重量级人物中间，尤其是在自己父亲的目光注视下，谢贝迪很难保持淡定，父亲愿意抽出时间来帮助自己初创，这是父子观念进一步接近的好信号，但眼前的气氛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很平和的谈话，为什么偏偏闻到一股火药味呢？
只见谢向明淡定地问：“仅仅是这些就能让你放弃现在的工作？我不认为这小子有这种魅力。”
蒋弛雨抿了一口咖啡，然后轻轻地说：“我不这么想，年轻就是适合做大的事的黄金时间，虽然我老了，但仍然是个喜欢挑战的人。”
挑战谁？
场面冷了下来，一度没人说话，空气间的紧张气氛骤然升级。
突然，关鹏抬起头，双目直视谢向明，他直言不讳地说：“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也没再指望和你争什么，以你现在的地位，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我来只是干十年前没完成的事，走了几十年的弯路，今天我想回到正轨了。”
谢向明早已不似当年一般说话百无禁忌，连言谈举止也给人一种办大事的沉稳，可他今天偏偏摆出了一副小青年般的嘴脸，一脸不屑地扭过头去，完全没有一点儿大公司董事长的风度。
而关鹏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做错事的总要付出代价，有人说我去造船拿了高工资，其实我是逃避，若说工资高，这个圈子里哪家的工资高得过深蓝？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说对不起什么的你也不会接受，但我可以说，帮助谢贝迪做项目这一块我没有任何私心，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害谁，我那点东西太基础，远不如研究所的成果受人瞩目，你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谢向明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一直滚动着，直到关鹏说完了自己的话，他突然挺直了身子，态度严肃而认真。
“你们以为深蓝真的不会下场吗？”
谢贝迪两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老爸什么意思？他只感觉这件事越来越失控，本以为深蓝最多就是给予关注，甚至有可能因此而调整产业结构，但从没想过深蓝会赤膊上阵，突然之间站在对立面，他那点儿信心仿佛被自己父亲振臂一扫就丢进了垃圾筒。
“二十多年了，深蓝想做的事还没有一件做不到的，而且这个项目我们也是看好了的。别忘了，中国第一台水下机器人就是从这里走向大海的！你们要么抓紧时间，要么趁早退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