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在他的手下，老师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折磨了孔寺太久太久，久到足以让他忘却了自己的立场。
如果老师心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的话，如果他的死会让老师蓦然惊醒的话，如果老师能从那个该死的事务所离开的话……就算是死，他也并非不能接受。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那绝不会反射出一丝光线的刀身划过他的颈椎，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面平整的切口，完美得像是出自世界上最精巧的工匠之手。
只可惜，刘不怀并不想杀他。
刀刃只是稍稍切开了他的皮肤，血珠滑入刀身上无数肉眼无法识别的血槽中，居然像是光线一样消失了……刀在喝血！
刘不怀有些惊诧，一愣神的工夫，就看到刀刃上居然钻出了如同蛆虫般的黑色小触角，拼命得想要探进伤口里。
刘不怀打了个冷战，连忙把刀收了回来——要是继续砍下去，孔寺恐怕真的会死。
他想起了二胡的死状，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吸干了，最终只剩下仿佛透明般的皮肤、干结的肌肉和森然白骨。
半寻影似乎拥有最原始的生命，它会自己寻找能量，无道德地榨取掉一切。
真是危险的东西……
刘不怀惊魂未定，孔寺忽然抬起了枪口，毫不留情地扣动了扳机——糟了！
刘不怀不敢闪躲，他知道孔寺的异能力，一旦闪躲到错误的方向，下场只会被中弹身亡还惨……
冷汗瞬间就浸透了刘不怀的衣服，他想要瞬移到远处，可那样的话就没法给孔寺来一巴掌了——还有什么是比给工作狂一巴掌更让人舒畅的呢？
刘不怀正犹豫着，却发现那枚子弹像是卡bug了，在空中疯狂旋转着，却无法再前进半分。
连孔寺都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怀疑自己得了白内障。
刘不怀挠挠头，看向一边，眼睛一亮：“啊！你来啦。”
诺伊塔点点头，缓步靠近，螺旋桨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一架武装直升机缓慢靠近，似乎是在担心惹怒了事务总局的人。
孔寺抬起手，做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都不要轻举妄动。
“你朋友？”孔寺问。
“真会讽刺人。”刘不怀后退两步，偏头看向诺伊塔，“你来这儿干嘛？”
诺伊塔一言不发，只是面庞冷峻地逼近刘不怀。直升机飞到了众人的头顶，舱门打开，一个绳梯忽然放了下来——刘不怀皱起眉头，不对劲，诺伊塔来这儿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至少绝不是为了救他！
刘不怀还没开口问，诺伊塔就忽然冲了过去，衣服一卷，按在刀镡上，奋力一抽，紧接着跃起，抓住了绳梯——她是来抢半寻影的！
刘不怀眼睛一瞪，下意识地想要扑过去，可右侧的景象突然变成了像素块，接触到的衣服瞬间崩坏，碎成了无数的小像素，花花绿绿地消散在空气之中——
“哎！你他妈统一战线啊！”刘不怀惊恐地叫道，半寻影让谁拿走都不能让外国人拿走啊！
孔寺推了推眼镜，挥了一下手：“她是你的同伙吧？真是拙劣的演技。”
“放你妈的屁！你他妈……”刘不怀气得脸色铁青，刚要硬冲过去，脚下的地面就突然凹陷下去，脑袋上像是被人用破城锤狠狠砸了一下，瞬间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跌落在大坑里。
尹和颂捂着脑袋站起来，苦笑两声：“臭小子，居然藏了一手……”
“父……父亲。”尹景山缩了缩脖子，连忙指向了半空中的直升机，“她真的不是先生的同伴！”
“不要多言。”尹和颂没有看尹景山，只是缓步走到坑边，笑了两声，“这么些年，终于抓到你小子一次了。”
刘不怀浑身都是尘土，好不容易才从坑底爬出来：“你们……你们他妈有病吧！先把她抓住啊！”
孔寺再次回首，从四面八方立刻爆发出接连不断的枪响声：“这种事情不用你担心，你只用担心到时能不能和狱友好好相处就好。”
刘不怀眉头紧皱，尘埃稍微消散一些，终于能看到几十道火光逼近了直升机，却又在半空悬停片刻，继而跌落——子弹根本无法突破“芝诺的乌龟”！
直升机两侧的炮管转动了方向，对准了刘不怀所在的方向，直径足足有45mm的炮弹上膛——要死！是导弹！
“跑啊！跑啊！”刘不怀怒吼起来，可坑上面的两个人只是看着他，直到他们发觉刘不怀不像是在演戏，这才看向天空。
两簇耀眼的火光骤然迸发，两枚蜂窝导弹从不到一点五公里的地方发射，目标直指正初事务所的门口。
所有人都呆愣了一瞬间，没有人能想到居然有人敢向正初事务所发射导弹。
刘不怀猛地跃出坑洞，异能力尽全力爆发：“都趴下——！”
这次，即便是尹和颂，都不得不趴在地上——诚然，他有办法破坏掉所有的导弹，但导弹爆炸产生的余波，一定会把他杀死。
要是这时候，左黎在就好了。
刘不怀觉得时间似乎变慢了，冷汗慢慢从毛孔渗出，他似乎能看到每颗裂出导弹的轨道，能看到依附在绳梯上的诺伊塔——刘不怀有办法阻止这些导弹，但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著名的电车难题，电车刹车系统失灵，一条铁轨上有一个听话的孩子，另一条铁轨上有五个不听话的孩子，该怎么办？
现在，刘不怀只能选择救身后的，还是身前的——身后，是尹景山那些他所认识的七八个人；身前，是来自事务总局和正初事务所的几十个他不认识的人。
他的能力，只能救下一边。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刘不怀很想叹一口气。
“只要抛弃掉底线和道德，人就能活得很轻松。”
这句话是谁说的？九儿姐？还是桃子姐？
记不清了。
刘不怀一边想着，一边伸展双臂，向身后跑去，尽可能扩大自己接触到的空间容积。
导弹在他背后绽放出光芒，他攥住了地面上的钢筋，带着那七八个人，同时瞬移到另一条街道中。
两枚导弹裂成上百个小型导弹，洒在正初事务所及其附近的楼房上，猛烈的爆炸声席卷开来，年久失修的楼房更是被直接炸塌，轰隆隆地倒地，宛如被杀死的巨人。
会死很多人吧，因为我。
刘不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