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舒已经失踪很久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但可以肯定,她没有在做什么好事。”左黎的拳头攥紧,额角青筋暴跳,肉眼可见的懊悔和不解,“如果她做了什么……不,不管她做了什么,都希望你能留她一条命,拜托了!”
左黎的语气非常卑微,即便是尹景山,也是头一次见左黎低头求人的样子。
自从四年前险些被刘不怀杀死,左黎真的变了很多。
四年前的左黎,为人处世比如今的左舒还要放肆癫狂,但如今却是愈发成熟了,做事也都是三思而后行,轻易不会动用武力。
但对于左舒而言……
左舒一直都很崇拜那个狂放不羁的姐姐,高傲冷艳,不可一世,像是踏碎了高天的冰山女王。但姐姐改变了,左舒失去了目标,对姐姐的感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姐姐这样做一定有她的深意”,“姐姐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即便左舒没说过,但她一定曾这样质疑过。
自己一直以来追逐的目标忽然被证明是错误的,什么人都会感到不可违逆的迷茫。左黎一直担心这样的左舒会做出傻事,但她还是纵容着左舒胡作非为。
她想尽到一个姐姐应有的义务,却没能及时纠正左舒的错误观念。
刘不怀看着那对阴阳鱼,阳因阴果,泾渭分明——这是很珍贵的宝物,但也许不配换左舒的命。
不……问题不在左舒身上。
刘不怀从没把正初事务所放在眼里,但有个人不同。
“左舒的事情……倒是没问题,但我现在想谈谈你的事情。”刘不怀瞥了一眼欧阳丹丹,故作镇定地说道,“欧阳家,你还记得吗?”
左黎一愣,分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记忆犹新……”
“那就好。”刘不怀指了指欧阳丹丹,“那边睡着的,就是欧阳承的闺女,欧阳丹丹,她一直想要杀了你——事先说好,我答应她了,我会把你打得半死,送到她面前,任她处置。你打算怎么办?”
左黎沉默片刻,沉声说道:“我现在还不能死……尹景山加入了你的事务所,小舒失踪,老一辈都和归隐无异,正初事务所只剩下我了,我还不能死。如果是想让我道歉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下跪——这件事,也是我这辈子最过意不去的事情之一了。”
“如果道歉能解决问题的话,那法律就没有意义了。”刘不怀喝了口酒,透过金黄色的酒液看着左黎的脸,“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规矩。”
“你想杀了我?”左黎正了正身体,皱眉看向刘不怀,她也差不多忍耐到极限了,“别忘了,你也杀了不少人。”
“我那算是正当防卫……如果你说文森特的话,他是‘无眼’的人,杀他不犯罪。”刘不怀冷笑两声,偏头看向尹景山,“喂,杀‘无眼’的人犯罪吗?”
尹景山满头冷汗,醉意褪去了大半:“事务总局规定,越职击杀可能对异能力者社会造成重大威胁的恐怖分子,只构成违规,不构成犯罪。”
左黎无话可对,确实有这样的规矩,“无眼”也确实造成了重大威胁……如果十五年前,“无眼”没有杀光刘家人,现在的局势……不,现在国内有没有事务总局,还真的不好说。
刘不怀又喝了一口酒,把剩下的酒液倾倒桌面上,像是金色的流苏淌过云端:“当然,如果你想逮捕我,随时都可以行动——但只要你先发起攻击,我的一切反击都算是正当防卫,就算是杀了你,也只能算是防卫过当。”
这是威胁,再明显不过的威胁。如果换做以前,左黎一定会当场发飙,哪怕明知敌不过对方,也会和对方打起来。但现在的左黎并没有这么做,只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把愤恨悄悄藏在心里,努力不让刘不怀看出来。
人一旦承担了什么,就会变得离年幼的自己越来越远。
左黎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那你说,想让我怎么赔罪?”
“我拿不准。”刘不怀走到沙发旁,伸手拍拍欧阳丹丹的脸,“不如让当事人自己决定吧。”
“先生!”尹景山赶忙制止刘不怀,焦急地说道,“现今,欧阳小姐饮酒过度,想必神志不清,定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还是……还是择日再……”
赵无溪挠挠头,也附和道:“嗯,我也觉得该这样——师傅,你不会要意气用事吧?”
“激将法?”刘不怀笑吟吟地看了赵无溪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不吃这套……但是有道理,那就下次再说吧。”
冷汗从左黎的额角淌落,在天台薄灯的映射下像是滚落的珍珠,或者……鳄鱼的眼泪。
刘不怀不知道该不该信任左黎,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他信不过所有人,所以只能说是他肯不肯主动去接受左黎的说辞。
刘不怀回到桌子旁边,抓起阴阳鱼,抬手丢给了尹景山:“给你了——左舒我不会杀死的,但不能保证不会伤残。”
“这样就足够了,谢谢。”左黎点点头,再次微微鞠躬,算是道了谢。
刘不怀摆摆手,没有说话,看着左黎离开了这里,心中五味杂陈。
他抓起一杯酒,稍显清凉的酒液从喉咙滚淌而过,坠在胃里,像是落下了一团火,烧灼着胸膛和心脏,一浪又一浪地冲刷过大脑,让理智的防线愈发脆弱。
三百米,现在左黎离自己有三百米,就算是这种距离,他也有把握一击必杀。
杀了左黎,很多事情都有了个了解,失踪不见的左舒也一定会因为仇恨和愤怒露面——顺便让十大特等事务所露出个缺口,他们也能趁机上位,离他的目标也就更近了一步。
刘不怀握住了手边的餐刀,远远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
五百米,七百米,一千米……直至消失不见,刘不怀都没有动手。
“啧……真麻烦。”刘不怀仰头,把酒液一饮而尽,顺手点了根烟。
左黎不是个纯粹的坏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