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连在眼皮上的血液早已凝成了血痂,被尸体挡住而无法关闭的大门,随着风响了三天三夜。
他的身体像是枯竭了,一切都随着三天前的那场噩梦分崩离析,无论哭喊再久,死去的爸爸妈妈也不会复活,这比囚笼更加令人绝望的铁柜也不会忽然亮起光芒。
他已经感受不到饥饿和渴了,对生存的一切欲/望都随着时间悄然流逝,残存在世间的,不过是一个等待死神抹了脖子的干枯小鬼而已。
但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声音,闷闷的,潮潮的……哦,是血堵住了他的耳朵,在他身上蠕动的是新生的蛆虫,在这个夏夜再常见不过。
蛆虫从哪里来?
从门外,从母亲尸体上,从血中,从心里。它们啃食着,分解着,不动声色地活着,勤勉得像是想把他逼死的杀人犯。
“找到了!找到了!还活着!”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总之有人打开了柜门,捂着鼻子把蛆虫扫到一边,把那个骨瘦嶙峋的小鬼从柜子里轻轻抱了出来。
“造孽啊——造孽啊!”
“居然有人能杀了刘家的人……”
“孩子还有救!孩子还有救!”
“家主,只剩孩子活着了,其他人全部都……”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至今都无法分辨,唯独一个声音,他认得出来——是个女孩的哭声,小小的,弱弱的,胆战心惊的,她哭着,手里捏着一根融化在塑料袋里的棒棒糖。
之后……之后过了多久呢?
他不记得那段时间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过听人说,他什么都没有做,不吃不喝不睡觉,只是坐着或躺着,一言不发,看上去像是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标本。
“我叫若九烛,我们见过的,记得吗?”
那时候的九儿姐还胖嘟嘟的,被家主宠得不成样子,无论到哪儿,都是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若家上下到处都叫苦不迭。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查明真相的,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
她有什么责任?没有吃棒棒糖的责任吗?他记不清了。
“看着我的眼睛,对,就像这样——命令,从今往后,我是你唯一信任的人,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对你负责,站在你这一边的。”
…………
“十五年了,我的一切行动都是九儿姐给我目标和动力。”刘不怀喝了一口酒,声音有些沙哑,“她对我太了解了,所以不用动用异能力也知道我会做什么事情。我已经分不清,我现在所做的,到底是我自己想做的,还是九儿姐诱导我做的。”
柳悦然点点头,沉思片刻问道:“你不喜欢被九儿姐控制吗?”
“当然不喜欢啦,或者说,我有点害怕她,我已经看不懂九儿姐想要做什么了……她总是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为了十五年前的真相,但让我做的事情,和真相没有一件沾边的。”刘不怀轻声说着,眼中倒映着酒杯,或者说,他看着酒杯中柳悦然的倒影。
他不知道这种情感如何表达,他从未拥有过童年,也不知道正常人何时独立自主……或许左舒之前说得对,他一直都是个怪物。
柳悦然扭头看向无法沉寂的城市,微笑道:“没想到你比无溪更像个孩子……提问,你最大的目标是什么?”
刘不怀眨眨眼:“找到十五年前的真相,清理掉‘无眼’。”
“成立无常事务所的目的?”
“改变事务总局的现有格局,顺便引蛇出洞。”
“上学的目的?”
“保护你……顺便、顺便吸纳更多新人。”
柳悦然脸一红,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刘不怀的手:“只需要这些就足够了,想要和大家一起努力、想要变得更强、想要找到过去的真相,这不就是你的目标和动力吗?至于九儿姐……既然你信任她,就不要去管她了。人都是这样的,有些人的话要听,有些人的话就可以忽略,活得轻松一点吧,你也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啦。”
“虽然你说得头头是道……不过很难让人信服啊。”刘不怀苦笑两声,握紧了柳悦然的手,“不过有些时候,人和事都是不讲逻辑的。猜猜看,接下来我会从哪里下手?”
柳悦然一愣,摇摇头。
“白钧。”刘不怀弹了一下酒杯,眼中露出几分寒光,“当无常鬼集结了校内最大的异能力者势力,事务总局会怎么做?”
“会让人制裁你?”
“答对了。但我是无常鬼,自古以来,让士兵送死的暴君只会有一个下场——”刘不怀把酒一饮而尽,残留的酒液滴落在桌面上,七零八落,“被推翻。”
“当然,推翻一个王朝的统治是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成功的,所以几次失败的起义非常重要——白钧,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刘不怀轻声说着,站起身,把柳悦然搂在怀里,“当然,我们的一切行动都要在暗中进行,在这种条件下,我们又该怎么激怒那些可爱的校领导呢?”
“我……我不知道。”柳悦然小脸通红,她几乎能感受到刘不怀的心跳。
刘不会身体前屈,食指轻轻弹在柳悦然的脑袋上:“逼迫上层施压,诱导下层挑衅。上不传下不达,他们一定会急眼的。”
“这……这样吗?”柳悦然眨眨眼,她已经有些听不懂刘不怀在说什么了。
刘不怀沉默下来,手掌轻轻抚过柳悦然的侧脸——等我反制了事务总局的那天,我就不用再避讳别人对你的目光了,到那时,我一定会负起责来。
“那个……”赵无溪的脑袋从楼梯口钻出来,轻轻敲打铁质扶手,“虽然有点打扰师傅师娘增进感情,但是师叔现在在百货商厦,他问你是买牛肉还是买羊肉。”
“蛤?这是富家公子能问出来的问题?”刘不怀挑了挑眉头,却依旧没有松开紧握着柳悦然的手,“当然是全都要了!”
“啊,至于这个啊。”赵无溪挠挠头,看了一眼在楼下不断求饶的欧阳丹丹,邪魅一笑,“因为丹丹姐新买了一套人工智能系统以及若干奢侈化妆品,所以我们的经费已经岌岌可危了。”
刘不怀脸一黑,知道又到了该接委托凑钱的日子了:“牛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