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或许是快被刘不怀掐死的时候,或许是更晚。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大记得了,但她好像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学,左黎大她四岁,已经是一名初中生了。左黎的右臂上绑着“委员长”的臂章,似乎是在指挥着开展什么活动。那天天气很好,看不到太阳,看不到云彩,看不到天空,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不知道对谁发号施令的姐姐。
那个世界美好至极,因为只有她们两个小小的孩子,没有任何冗余的东西,更没有成年人世界的肮脏和虚伪。
左舒醒来的时候,金色的阳光已经洒进了房间里。房间里有烤面包的醇香味道,就是有点糊了。
陌生的房间,不是很宽敞,就是普通的居民房。她试着坐起身,却被肩膀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眼前一片发黑,缓了半天才重新睁开眼。
啊……这个伤口,是刘不怀打的。那么远的距离,不超过零点五秒的反应速度,居然能在瞬间计算出子弹的切入角度和风速,把子弹打回去。
真是个怪物。
左舒屏住一口气,忍住剧痛,猛地坐起来,这才能看到房间的全貌。
应该就是一个普通人家,角落的衣柜里是男人和女人的衣服,床头柜上放着一包尿不湿,看来是有孩子。
这是哪儿?
正想着,门“嘎吱”一声响了,左黎端着一个瓷盘走了进来,烤面包的香气传来,左舒果然在面包的边缘看到了一些的黑色的痕迹。
“吃点东西吧。”左黎的脸上没有表情,盘子里放着烤面包和一杯牛奶,她把盘子放在床边,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左舒低下了头,她不敢直视左黎的眼睛——她太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了,不管是杀孔寺还是杀尹景山,乃至于加入“无眼”这个行为本身,都是足以让左黎雷霆大怒的理由。
但左黎并没有生气,把饭放在床边后,她就开始玩手机,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
左舒的肩头颤抖起来,她受不了这种该死的沉默,哪怕……哪怕是挨骂,也绝对比现在的僵持好得多。
“姐姐,对不……”
“小舒,你应该道歉的对象并不是我。”左黎终于说话了,难掩的,她的声音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恨铁不成钢,“我不会问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也不会管你以后怎么做。你长大了,应该知道那些事是对的,那些事是错的了。”
左舒哑口无言——哪些事是对的?哪些事是错的?
杀了刘不怀是对的,伤及无辜是错的;为了杀刘不怀不择手段是对的,被别人发现手段是错的!
“姐姐,我只是想帮你报仇……”左舒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嘶哑起来。
“帮我报仇?”左黎关闭了手机,嘴唇颤抖着,眼睛里像是长了一朵腐烂的希望之花,“我不需要,小舒,我根本不需要报仇——刘不怀什么都没有做错,做错事的人是我,我要为我的所作所为赎罪……但现在,我不光对不起欧阳家,更对不起爸爸。错在我,没有教好你。”
左舒愣了一下,惊骇地看向左黎:“姐姐……”
“我以为你只是年轻,只是嚣张跋扈,但没想到你善恶不分……”左黎说着,连手指都颤抖起来,她抬起头,眼神像是死了,透出冰刀一样的锋锐,光芒又一寸寸熄灭下去,极致的失望与落寞变成痛苦不堪的麻木,“小舒,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你做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就满足了吗?”
左黎往前坐了坐,伸出手,想要握住左舒的手,却又在半空停顿了,颤抖着缩了回去。
左黎摇摇头,声音小了太多,几乎听不清:“小舒,我不关心你是怎么加入‘无眼’的,更不关心‘无眼’有什么机密。如果……如果你还想活着,就走吧。若九烛已经开始全国通缉你了,刘不怀没有动静,但他现在一定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找你……”
“他……他凭什么找我!”左舒一怔,旋即震怒地大叫起来。
“凭什么?”左黎的眼神变得空洞起来,脸色也苍白得可怕,“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的,真的是我没有教导好你吗……尹景山是刘不怀的手下,赵无溪是刘不怀的徒弟,是若九烛的师侄,你还加入了‘无眼’——如果你杀了人,你做了错事,姐姐都能帮你!但你加入了‘无眼’,刘不怀一定会杀了你的……”
“他……”左舒还想要辩驳,却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语言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是吗,所有的责任,再一次压在了姐姐的肩上吗?
左舒冷笑两声:“姐姐,没事的,刘不怀不敢杀我,之前他就没有开枪……他在害……”
“错了,小妹妹。”
突兀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门应声打开,眼睛红肿的女人抱着孩子,惊恐地看着左黎——而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刀。
刘不怀把刀上抬了一些,拍拍女人的脑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女人一颤,赶忙抱着孩子跑走了。
左黎第一时间站起身,挡在刘不怀身前。
刘不怀歪了歪脖子,骨节爆出一连串的脆响:“你姐姐有句话说得没错,只要你加入了‘无眼’,我就一定会杀了你——我之前没杀你,只是想要问更多的东西。”
“刘不怀,你别对小舒下手,我会承担一切责任。”左黎的异能力渗透了整个房间,她深知自己不是刘不怀的对手,但为妹妹争取时间逃跑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你承担一切?”刘不怀像是听到了某个笑话,忍不住笑了两声,身形突然消失,这个房间中再也不见他的踪影。
左黎瞬间愣住了,她不明白刘不怀在做什么——直到墙壁被拳头撕裂的那一瞬间。
左黎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昏迷的前一刻。
刘不怀晃了晃手,晃掉了手上的碎屑,把昏过去的左黎丢到一边,转身看向左舒。
“好了,现在,该算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