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不轻不重,却带着淡而薄的戾气。
傅老太太看了傅予深一眼,面上倒无甚波动,她道:“既然阮家那丫头找你有事,你就去吧。”
“谢谢奶奶。”季予初眼波微转,笑意盈盈,看起来心情极好。
傅予深自刚刚的失态后,便低垂着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予深,多吃点。”傅老太太心中早就有了数,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小时候跟着她长大的,外冷内热,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愿说出口,只是闷声去做。
但自从五年前出国后,就连她也看不透了。
只有提起阮家那丫头的时候,他才有明显波动的情绪。
但是……这种事情强求不来,几年前阮家丫头就追着季予初跑,眼下这情况看起来,倒是两人还有不少联系。
一刻钟后。
季予初回到桌上,目光淡淡,经过傅予深时顿了一瞬,暗潮汹涌。
傅予深回看他,一向清冷的眸色满是寒气。
傅老太太咽下最后一口饭,又慢条斯理地喝下一口茶,“阮家那丫头我都好久没见了,倒是和你亲近得很啊。”
傅宏皱眉,没什么好气道:“你和她联系什么?她老子要没死还能考虑一下。”
季予初默了几秒,等着傅老太太开口,他从不会当场否定傅宏的话,这就是他区别于傅予深,所没有的底气。
傅老太太一放茶盏,看着傅宏的目光带了些怒气:“你这是什么话?”
“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大家都知道,傅老太太最喜欢的小辈是傅予深,对这亲生的儿子倒是经常性的横眉冷对。
傅宏天王老子都不怕,对傅老太太倒是言听计从,这会讪讪地闭了嘴。
季予初沉默着坐下,先给沉着脸的傅宏倒了一杯酒,随即笑眼弯弯地看向傅老太太:“奶奶,阮笙找我帮点小忙。”
“她的杂志社想请我去做一些专访,我答应了,不过一点小事。”
傅老太太目光微松,看了一眼傅予深。
像是想到些什么,季予初淡笑一声:“阮笙现在和我说话还是有些局促,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吓着她了。”
傅宏喝了一口酒,意味不明道:“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当年那丫头追着你跑,我都有印象。”
“只不过要想进我们家门,是不可能的。”傅宏轻蔑一笑。
傅予深眼波一沉。
“不过她家不是要把他嫁给肖瀚吗?现在怎么没消息了?”傅宏突然问。
季予初笑了笑,轻咳一声,没说话。
傅宏前两周一直在国外谈生意,自然不知道这两周傅予深回国做了什么。
一直没有开口的傅予深平静道:“阮家和肖家的合作取消了。”
傅宏讶异挑眉,“哦?”轻嘲一声,“阮家卖女儿都换不来肖家砸钱了?有趣。”
“阮建树那个老狐狸现在要着急上火了吧?”
傅宏的话一时间没有人回,半晌,傅予深擦了擦嘴,开口:“阮建树不急。”
“什么意思?”
“因为我要注资。”
餐桌上一时间无比安静,直到傅宏“砰”得一下将勺子扔出老远,暴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要注资。”傅予深重复,看了一眼摔得稀碎的勺子,眸色无波无澜。
傅老太太看傅宏失态,蹙眉冷喝:“干什么?!”
“有话不能好好说?”
傅宏勉强收拾了情绪,没再说话,胸膛剧烈起伏。
一时间,屋内只有佣人打扫碎勺子的声响。
傅老太太倒没什么情绪起伏,她了然地看了一眼傅予深,“予深,你和奶奶说说注资的原因。”
傅予深抬眼认真看着傅老太太:“因为值得。”
“值得?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项目大家避之不及,就你愿意当这冤大头!”傅宏忍不住插嘴,“阮建树那个没用的东西,项目不利,竟然把自己侄女嫁给肖瀚那个色中饿鬼!”
“为商之人虽然算不得好人,但阮建树就是良心被狗吃了!和他合作就等着骨头被吞得不剩吧!”
傅宏虽然脾气急躁,但洞悉力极强,不然华骁也不会在他手里壮大了一倍。
他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字字珠玑,挑不出错。
傅予深安静地听着,一字一句回:“我知道。”
“但鼎深是我自己的。”
不是你的。
所以轮不到你多嘴。
谁听不出这话外之音,傅宏更生气了,一拍桌子,“随便你,到时候别来找我哭!”
话毕,他当先站起身,大步流星出了门。
季予初也跟着起来,歉疚地笑笑:“我去看看爸。”
傅老太太看着眼尾泛红的傅予深,心中叹了一口气,她握起傅予深的手,安抚性地拍拍。
“你爸的话虽然难听,但也都是事实,也是关心你。”
傅予深眸色含冰,低声道:“他不是关心我,只是怕伤害他自身利益。”
傅老太太知道说多错多的道理,心下无奈,只转移了话题:“予深,奶奶都知道。”
傅予深蓦得抬首。
“是不是喜欢笙笙那丫头啊?”她含笑问。
傅予深面上没什么变化,只快速转移了视线,不说话。
半晌,他声音沉而小,像是秘密盒子被打开般,带着试探,又带着小小的雀跃:“奶奶,您觉得她怎么样?”
傅老太太目光里满是怜爱,捏了捏孙子的手,“笙笙我看着长大的,难得在阮家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况且我孙子喜欢的,一定就是最好的。”
傅予深软了眉眼,就连嘴角都忍不住向上勾起。
“我相信你的能力,能把这一切都处理好。”傅老太太道。
“谢谢奶奶。”傅予深回握住老太太的手。
沉吟了片刻,他道:“我打算趁着这次,娶她。”
傅老太太不假思索道:“你的决定,我都支持。”顿了几秒,她又有些忧心:“就是笙笙那孩子,知道吗?”
“她对你……”到底是什么心思。
傅予深沉默了好一会,表情难辨,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哑,“不管了。”
“就算她恨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