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站在队伍末尾，手里攥着那块符文玉牌。指针微微颤抖，在红黄之间来回跳动，仿佛被无形的锤子一下下敲击。
他没有出声，只是将玉牌往怀里紧了紧。北风呼啸而来，吹得人脖颈发凉。前方几名弟子缩着肩膀前行，铠甲相撞，发出哗啦声响。
“这鬼地方连棵树都长不直。”有人低声抱怨，“歪七扭八的，跟抽筋似的。”
无人应答。林尘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青石板缝隙里钻出几根枯草，踩上去咯吱作响。这条路他记得，三年前挑水时走过一趟，那时两旁还有野花绽放。如今什么都没了，只剩灰土与碎石。
赵坤走在最前头，披风猎猎。他忽然回头扫了一眼队伍，目光在林尘身上停留半瞬，随即移开。
林尘摸了摸胸口。油布包贴着皮肤，带着一丝温意——不是热，也不是烫，就像熟鸡蛋搁在手心的感觉。
他知道这不对劲。
玉牌测的是外界灵波，而这块残篇一直随身携带，本不该产生反应。除非……它们原本就是同一套东西。
他放慢脚步，等队伍拉开一段距离，才悄悄取出玉牌。指针刚稳住，胸口猛然一颤。油布一角渗出一丝暗红，如同渗血。
玉牌嗡鸣一声，指针瞬间顶到红线尽头。
林尘立刻收起玉牌，假装弯腰系鞋带。抬头时，前方山脊线上，一道影子正缓缓升起。
高得骇人。
不止几十丈。双臂张开，十指朝天，轮廓宛如巨人伸展身躯。它静止不动，也不言语，就那样矗立着，像一座凭空出现的巨像。
“那是什么？”有人声音发抖。
“战魂……肯定是战魂！”另一名弟子往后退，“以前听师兄说过，黑风岭埋过十万战俘，怨气不散，夜里会现形！”
赵坤厉喝：“闭嘴！全体停下，列阵戒备！”
众人慌忙摆出防御阵型，几把剑都在手中轻颤。林尘未动，只死死盯着那道影子。
《道藏》自行翻动起来。
画面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但他看清了——那影子中的能量流转，走的是三重回环加螺旋下沉，正是《万魔噬心典》的典型运行轨迹。
只不过被放大了百倍。
“不是自然形成的。”他在心中低语，“是有人在喂养它。”
就像给火堆添柴。
他忽然想起西库里那个竹简。周峰用怨念污染它时，灵气震颤的方式几乎一模一样。
差别只在于规模。
一个在地下偷偷修炼，一个在山顶公然燃烧。
“林尘！”赵坤喊他，“你是记录员，玉牌有没有数据？”
林尘掏出玉牌，指针仍在剧烈抖动。“有。峰值出现在第三频段，波动周期为十二息一次，符合共振特征。”
“什么意思？”赵坤皱眉。
“意思就是——”林尘抬头，“它不是偶然出现的。是被人召唤出来的。”
四周一片死寂。
赵坤脸色微变：“你说有人在召唤它？”
“不然呢？”林尘冷笑，“你以为这种东西能自己起床刷牙？”
“放肆！”一名弟子怒吼，“你一个杂役也敢胡言乱语！”
林尘懒得理他，只望着赵坤：“执事大人，您觉得宗门禁术外泄，和这东西出现的时间如此巧合，真是碰巧？”
赵坤沉默。
他知道最近正在追查《万魔噬心典》失窃之事。高层虽压着消息，但纸终究包不住火。眼前这少年能说出“共振”，显然不是信口开河。
“继续前进。”赵坤下令，“保持警戒，每五十步设一个标记点。林尘，你负责记录所有异常读数。”
“明白。”林尘应了一声，默默跟上。
队伍再度启程。
越往前走，空气越显沉重。林尘感觉耳膜发堵，像是深入山腹之中。玉牌每隔片刻便震一下，他索性将其塞进袖中，靠手感判断强度。
约莫半个时辰后，路边出现一具尸体。
身穿云海宗巡山服，脸朝下趴着。后背衣料破开一个洞，边缘焦黑。
林尘蹲下查看，手腕冰冷，脉搏全无。他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块任务令牌，上面刻着“丙字七队”。
“死了多久？”赵坤问。
“不超过六个时辰。”林尘答道，“伤口似被高温瞬间灼穿，但周围无打斗痕迹。他可能连敌人的模样都没看清。”
“会不会是走火入魔？”有弟子问道。
“不像。”林尘摇头，“走火入魔者经脉爆裂，此人内脏完好。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灵力。”
话音刚落，胸口又是一烫。
这次更为明显。油布包里的残篇仿佛活了过来，轻轻跳动。
林尘猛地站起身，望向山顶方向。
那道影子仍在。
而且比刚才更高了些。
“它在长大。”他低声说。
“你说什么？”赵坤靠近。
“我说——”林尘盯着山脊，“它并非静止不动。它在不断吸收，所以体型在增长。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开始。”
赵坤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若不阻止，它还会继续膨胀？”
“对。”林尘点头，“等到完全成型，恐怕整座山都会崩塌。”
“那就更不能退。”赵坤咬牙，“必须查明源头。”
队伍继续前行。
林尘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用指甲在玉牌背面刻画刻度。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记录了。每一次震动对应一次能量喷发，间隔越来越短。
从最初的十二息一次，到现在八息便来一波。
“节奏加快了。”他对身旁一名队员说道，“说明里面的‘厨师’加料越来越勤。”
那人听得一头雾水：“你说啥？”
“我说——”林尘咧嘴一笑，“饭快熟了。”
话音未落，胸口猛然一烫。
油布包仿佛烧了起来，那丝暗红已蔓延至整张边角，如同墨汁滴入水中，缓缓晕染开来。
玉牌在袖中疯狂震动。
他来不及细想，一把抓住前方之人的手臂：“快跑！它要动了！”
那人愣住：“什么？”
林尘猛力一推：“都给我跑！现在！立刻！马上！”
队伍尚未反应过来，山顶那道影子突然抬起了头。
原本模糊的脸部轮廓，瞬间清晰。
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了下来。
林尘脑中嗡然一响，《道藏》自动锁定目标，能量流图疯狂刷新。
就在那一瞬，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之中。
低沉、沙哑，带着铁锈摩擦般的质感。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