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大陆北境，乱葬岗。
林尘睁眼时，天还未亮。灰紫色的光压在地平线上，仿佛有人将一桶浑浊的水泼向天边。他躺在一堆白骨之中，身上盖着半片破布，右肩发烫，像是被人用烙铁在皮肤上刻下印记。
他动不了。
四肢如同被抽去筋骨，手指微微蜷缩便耗尽力气。脑袋昏沉，前一秒还在地铁站挤早高峰，下一秒却已躺在这片死人堆里，耳边只有风穿过空洞眼窝的呼啸声。
“我……没死？”
话一出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像砂纸摩擦铁皮。
他记得自己叫林尘，二十出头的社畜，加班至凌晨猝死。如今这具身体不过十六七岁，身形偏瘦，脸色苍白近乎透明。穿着粗布短打，腰间缠着一条七彩绳带，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
记忆如同被格式化的硬盘，零星跳出几个片段——皇室旁支、血脉检测不合格、废黜、流放、扔进乱葬岗等死。
原主就这么死了，他则接手了一个烂摊子。
四周尽是骸骨，有人的，也有兽的。衣物碎成条状，混杂在沙土之中。远处几棵树歪斜着，枝干如伸向天空求救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腐味，不浓烈，却钻鼻难忍。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钝痛袭来。不是伤口的刺痛，而是全身经脉仿佛被水泥封死，稍一运气，胸口便憋闷胀痛。
“无脉之体？”
这个词从原主的记忆中浮现——天生无法引气入体，修真界最底层的废物标签。
正思索间，脑海中忽然“咔”地一声，如同老式电视开机。
一本虚影书册缓缓浮现，封面写着《道藏》二字，残破不堪，边缘焦黑，似曾遭烈火焚烧。
没有提示，没有声音，也没有界面。
但它自行运转起来。
视线扫过地上一张黄纸碎片，那碎片瞬间在他脑中拆解为一条条发光线路，蜿蜒交错，最终标注出三个字：效率27%。
“这是……驱邪符？”
他认得此物，源自原主记忆。但在他眼中，这张符犹如拼错的电路板，灵力运行至中途便尽数泄漏。
《道藏》继续运转，扫描四周。
空气中稀薄的能量痕迹，全被解析为流动路线图。有的自骨头渗出，有的附着于破布之上，杂乱无章，但每一道都被标出“利用率”与“结构缺陷”。
“所以……我能看穿功法本质？”
林尘咧了咧嘴，几乎笑出声，“这不就是人类版反编译器？”
刚想再试一次，左侧树林传来动静。
沙沙。
沙沙。
不是风声。
是爪子踩在碎石上的声响。
一头野兽走出树影。体型如狼，肩高近一人，獠牙外露，嘴角垂落漆黑涎水。双眼泛绿，直勾勾盯着他。
林尘屏住呼吸！
他知道这是低阶妖兽，荒野常见的食腐种，靠啃食尸体为生。而此刻的他，比尸体多一口气，在对方眼中便是移动的血肉盛宴。
妖兽低头嗅了嗅地面，一步步逼近。
左后腿微跛，行走时略拖地面。应是旧伤，虽不影响扑杀，却会减缓转向速度。
林尘缓缓挪手，摸到一根断裂的大腿骨。
断口锋利，一端已被削尖，似曾遭重击。他将其握于右手，另一只手抓起一段较短的肋骨，横挡胸前。
不能逃。
一动便会激怒它。
必须等它先出手，寻其破绽反击。
他缩了缩身子，背靠一具较大的尸骸。那尸体披着残破铠甲，应是兵卒，死去已久，只剩骨架，但足以遮掩气息。
妖兽越走越近。
五米。
三米。
两米。
它停下脚步，喉间滚出低吼，前爪刨地两下，尾巴绷直如箭。
林尘心跳急促如鼓点。
但他未闭眼，死死盯住那兽的关节。
左后膝活动受限，发力时会有约0.3秒迟滞。
若扑击而来，落地瞬间便是机会。
妖兽骤然伏低身躯，肌肉紧绷。
林尘咬牙，指节紧扣骨刺。
掌心出汗，滑了一下，立即用袖口擦拭，重新握牢。
“来啊，狗哥。”
他低声呢喃，“谁怕谁。”
妖兽猛然弹射而出，速度快得卷起一阵尘烟。
嘶吼声中，獠牙直取他咽喉。
林尘向右翻滚，同时抬手。
骨刺划破空气，狠狠扎向其左后膝外侧。
噗！
闷响传出。
骨刺未能完全穿透，却卡入皮肉。
妖兽痛得踉跄，落地失衡，翻滚侧倒。
它迅速转身，绿眼中凶光暴涨，尾毛炸起，口涎滴落处腾起白烟。
林尘喘息着爬起，背贴尸堆。
右手骨刺仍插在妖兽腿上，左手仅剩半截肋骨。
体力濒临枯竭，方才那一滚几乎榨干最后一丝气力。
妖兽瘸腿逼近，嘴角抽搐，喉间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它未退却，反而加快步伐，准备第二次扑击。
林尘凝视它的眼睛，缓缓抬起左手，将那半截骨头对准它的鼻梁。
“你赢不了我。”
他说，“我不是那个任人丢弃的废物了。”
妖兽后腿猛蹬地面，再度跃起。
腥风扑面，恶臭灌入口鼻。
林尘举臂迎击。
就在骨尖即将命中之际，眼角余光瞥见其脖颈处一道旧疤——刀伤，位置精准，切断了部分神经。
“原来如此。”
他忽然明白。
手臂微偏，半截骨头擦过獠牙飞出，击中妖兽右耳根。
并非攻击，而是干扰。
妖兽一怔，扑势微滞。
就在此刻，林尘矮身冲出，顺手拔出插在它腿上的骨刺，反手甩出，直击后腿肌腱。
骨刺旋转飞出，正中目标。
妖兽哀嚎一声，右后腿一软，跪倒在地。
林尘借力跃开三步，单膝跪地，大口喘息。
双手剧烈颤抖，冷汗沿额角滑落。
妖兽挣扎欲起，但双后腿皆伤，只能原地打转，口中发出愤怒又恐惧的呜咽。
林尘抬头望它，眼神不再慌乱。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青色小果，塞入口中咀嚼两下。
果肉酸涩，却有一股暖流顺喉而下，四肢渐暖。
“嗑药流开局，也不是不行。”
他低声自语，顺势将剩余果子收回腰间彩绳袋中。
妖兽瞪着他，绿眼闪烁不定。
它想逃，又舍不得这顿新鲜血肉。
最终低吼一声，转身一瘸一拐钻入树林，消失在灰紫色的晨光里。
林尘坐在地上，倚靠着尸堆，许久才敢挪动。
低头看向右手，骨刺仍在，沾满黑血。
左手空空，袖口撕裂一角。
远处再次传来几声嚎叫，不算太近，却正在靠近。
这片乱葬岗，绝不止这一头妖兽。
他撑地欲起，膝盖一软，险些摔倒。
体力透支严重，刚才那番搏斗几乎榨干所有潜能。
“得想办法活下去。”
他摸了摸右肩，那里的纹路仍在发烫。
《道藏》静静悬浮于意识深处，持续解析着空气中的能量痕迹。
忽然，他注意到前方十步外，一具趴伏的尸体手中攥着一块黑色布片。
布角绣着几字，大半被泥土掩埋。
他爬过去，用骨刺拨开泥土。
那几个字显露出来：
九转玄元
林尘凝视那四字，心跳为之一缓。
《道藏》自动聚焦，开始扫描布片上的灵力残留。
一条极细的能量路线图缓缓浮现，结构复杂，运行流畅。
标注显示：基础功法·未完整·效率89%
“好东西。”
他嘴角微扬，将布片小心收进怀中。
远处嚎叫愈来愈近。
风卷沙粒，扑打在脸上。
林尘扶着尸骸站起身，紧握骨刺，目光投向声音来处。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映在白骨遍野的荒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