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几日，一到学校就有人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朝姜一敏发问。
“我在抖音都刷到你好几次。”
“怎么样，死人可怕吗？”
“我还没坐过警车，坐警车什么感觉？”
“警察怎么破案的？是不是密室杀人？”
姜一敏用卫生纸擦掉裤腿上干了的泥点，用指头戳开没有边界感的同学，好心提醒他们：“少看点推理小说。”
有女生指着地面惊呼：“你刚下完田回来吗？鞋怎么这么脏！”
姜一敏没理会她，起身去了卫生间。在隔间里脱掉大衣外套，艰难地掀开校服衣袖，查看手肘上的伤口。还好，经过一天一夜，已经开始结痂了。
半道上被科任老师叫走，说大前天随堂小测的卷子批改完毕，让她去办公室拿了发下去。她从一堆试卷中抽出自己那张，错了好几个不该错的知识点，导致与第二名的分差缩小到1分。
回到教室，上课铃声帮她赶走了一拥而上的八卦同学，姗姗来迟的邹宛在她旁边一落座就叹了口气。
“怎么了？”姜一敏掏出数学课本，下面藏了张英语卷子，准备接着把前天晚上的题刷完。邹宛看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椅背，“你书包呢？”
“忘带了，今天出门走得急，”她岔开话题，“你怎么了？又是A382?”
“以后别提他了。”
邹宛看上去有些难过，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眼眶泛红。她有一阵子没提起A382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子又在玩失踪。
邹宛早恋这件事暂时只有姜一敏知道。
一开始邹宛和A382网恋时，姜一敏一度觉得对方是杀猪盘，后来听说两人线下见面了，人很大方，发红包数额不小，礼物也收到手软，才勉强打消姜一敏的担忧。
纵使是这样，姜一敏对这个没见过面的闺蜜男友仍不满意。
原因有几点：一是这个人不仅经常无缘无故消失，还爱藏着掖着，不知道是装神秘还是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二是邹宛和他是在社交平台上认识，他主动私信被网暴的邹宛，姜一敏觉得他动机不纯。
目前主要问题在于邹宛陷于热恋之中，她不忍棒打鸳鸯，再来没看出更多端倪，只能静观其变。
上完第二节课，课间操由于下雪暂停，姜一敏和邹宛一路把脸藏在外套领子里，顶着风雪去食堂小卖部，半道碰见一男一女在嘀咕。见她们出现，兴奋地迎上来，猝不及防地拿出手机怼在姜一敏脸上：“你好，请问是姜一敏吗？能给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吗？现在外面有传言说你是杀人凶手，因为死者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你要报复他……”
前段时间她陪着邹宛把对付好事记者的招数都学了一遍，微笑着看两位不知哪家小报记者还是自媒体，佯装正色:“我知道谁是凶手。”
“谁？”女人兴奋地凑上脸来，
“你。因为死者对你做了不好的事你要报复他，都说凶手杀人后喜欢回到案发现场，说不定你就是在这里杀了他，把他抛尸到其他地方！”
“你……！”女人被气得脸绿，推了姜一敏一把，“你他妈胡说什么……”
邹宛冲上去挡在姜一敏面前，“是你们先胡说！保安！我要叫保安了！为什么学校会有无关人士进来！”
小卖部离保安亭的直线距离不过50米，双方的冲突引起了巡逻保安的注意，正往这边赶，两人见状，灰溜溜地逃往体育场方向。
邹宛看着两人狼狈的背影，义愤填膺道：“为什么这两人能进学校？”
“对，”姜一敏在小卖部买了一根烤肠，狠咬一口“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那些骚扰你的媒体能进学校？辛刚不是一直对外宣称海高管理很严？”
“海高管理外来人员严不严我不知道，管理学生严是真的。”
两人在铃声响前回到班里，本来该何为的课，他迟迟没现身。大家交头接耳，探头探脑时，何为神色匆匆赶到教室门口，朝里面探头，视线扫了一圈落在姜一敏身上：“姜一敏，来一下。”
姜一敏不明所以，刚才在图书馆碰见都没叫自己，现在什么事？
她起身，邹宛拉住她手，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
“不用担心，可能是上次尸体的事。”
“有事叫我。”邹宛指了指手机。
姜一敏点点头，跟着何为去了。何为快步在前，出教学楼后姜一敏看着方向不对，问道：“不是去您办公室？”
“接待室。辛主任在那里等着了。”
听到辛刚的名字，姜一敏心下明了。
“警察还是媒体？”
何为停下来看了一眼姜一敏，有些局促道，“媒体，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辛主任作为咱们学校宣教办的主任，应付媒体很有经验……你跟邹宛关系好，她应该都跟你说过了。”
“我们不说这些。”
何为吃了憋，也不介意，继续闷头往前走。路上好几次他准备开口，都憋了回去，正事要紧。
姜一敏落落大方地跟着何为走进海城职业高中的接待室。里面的人正在聊天，氛围看上去挺和谐。
校方代表是穿白衬衣的辛刚，记者脖子上挂着相机。跟先前的记者不同，这次只有一名男记者，摄像采访一肩挑。
“辛主任，人带来了。”在辛刚面前，何为失去了作为班主任的严肃，小心翼翼得甚至有几分谄媚。
“来了啊，”辛刚起身，招呼姜一敏过去，热情地介绍情况：“这位是海城日报的记者，想对你进行一个采访。”
男记者打扮得很时髦，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灰色马甲褂，朝姜一敏礼貌点头致意后把录音笔放在会议桌上。
“你好，叫我小林就好。”
姜一敏没工夫寒暄，拉开椅子坐下，“问吧。”
小林记者见她这么爽快，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快速翻开笔记本，打开镜头盖：“姜同学，能给我们说一下，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吗？”
“走在路上发现的。”姜一敏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小林记者脸上的笑容冷了一秒钟，他看了一眼镜头，准备掐掉重录。
“能给我们详细讲讲吗？”小林记者眼角弯弯，却看不出笑意。
“警方说不允许透露案情，有什么你们可以去采访他们。”
辛刚在旁边听着，见气氛逐渐紧张，立刻起来打圆场，“姜同学可能就是太害怕了……”
“辛主任，”姜一敏扭头看向他：“其实我很不理解，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采访的？除了打出‘女高中生雪地发现一具神秘男尸’这种噱头，收获一堆垃圾流量，为记者多拿一笔绩效奖金，为吃瓜群众多一些谈资以外，对我本人究竟有什么意义？”
辛刚瞳孔微震，愣了足足三秒后扭过头，小声地唤何为：“你来解释。”
“不用搬出班主任来压我。他跟这件事又没关系。我只强调一次，我不接受这种采访。还有，以后你也别打着接受采访的名义单独把邹宛叫进你办公室了，我觉得作为一名中年男性校领导，这么对一位高三女学生，挺不合适的。”
辛刚被怼得哑口无言，小林记者在一旁认真听着，竟然红了眼眶:“实在抱歉啊姜同学，我们太过追求新闻性了，忽略了人性关怀，抱歉抱歉……”
姜一敏一拳打在棉花上，被眼前的情景有些弄懵了。小林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了“中年男性校领导”和“高三女学生”上去了，扭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辛刚，跃跃欲试:“辛主任，能讲讲您单独叫那位邹同学到办公室的事吗？”
辛刚气急败坏地拍桌指向姜一敏，怒吼道：“你还想不想顺利参加高考了？”
接待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何为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主任，警察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