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82在暗处看着一群人在晴晖楼门廊下激烈地争论，最终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孩，他们推选她进了晴晖楼。
他认得这个女孩，不仅因为她穿着海城职高的校服外套。他在直播里见过她，年轻的女孩陪在邹宛的身边，他记得邹宛亲切地叫她敏敏。
可爱的名字，他想。他也要这么叫她。
他看着敏敏爬上楼，一路用手机电筒照明，每上一层楼，灯光都会跟随她，在黑暗中映出她的影子。坚定而勇往直前。敏敏跟大多普通高中生一样，穿着朴素，天真无邪，鼻尖有一颗青春痘。不一样的是她的眼神，当她直勾勾地看着你时，有种你必须要坦诚相待的压迫感。
A382耐心地等敏敏上到第八层，晴晖楼的最高层，她会在那里找到她想找的人。
其实这不是一次正式的出走，邹宛只是在演习。这是他给邹宛出的主意。
邹宛是个可爱又愚蠢的女生。A382在给她发完私信的十分钟后收到了她的回复，比她的文字先出现在A382脑海里的是这两个词。可爱，又愚蠢。没有转折，是并列存在。
他了解这个年纪的女生，苦闷、焦虑、自卑，所有负面的情绪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透明泡泡将她们包裹其中，如果有个人愿意朝她们伸出手，只需要一点点的温暖，她们就会冲破藩篱，不计代价地朝你奔来。即使这种温暖只是假象。这种事A382做得很顺手。所以他在短时间内捕获了邹宛的心。
邹宛跟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女生一样。讨厌自己的处境。不论是家庭还是学校。职高生的身份像沉重的龟壳，她已经背了三年。在满分八百六的情况下，她的同学中考200分以下占了三分之一，通常被认为是一群在输在起点的人。她考了五百五十分，本来有机会上普通高中，可是公办高中分数水涨船高，民办高中学费高昂，不收学费还给奖学金的海城职业技术学校成了最优选择。海城职高在招生宣传时说会给邹宛这类学生特别优待，安排他们进对口高考班。这个班以往的升学率是90%，绝大部分能上专科，还有少数几个能上本科。他们希望邹宛是其中之一。
A382用心地听邹宛倒苦水，虽然他并不在意这个一脸苦闷的女孩说了些什么。其实邹国盛完全可以支付民办高中的学费，只是他不愿意。他们父女俩内心都清楚，邹国盛的确在努力成为一个好父亲，但根深蒂固的观念限制了他。邹宛在情感上跟他的连接并不亲密，他本人并不知道这点。
A382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像张爱玲写的，华丽旗袍下的虱子。这些故事就是那些令人抓狂的虱子。好在不是令他抓狂的，他有令自己抓狂的虱子。
他试着给邹宛出主意，“你完全可以打败他。”
邹宛从来没这么想过。
“打败的意思是，让他意识到自己过往的错误观念。”
邹宛认同他的说法，采纳了他的主意。他们开始着手实施。这是他觉得邹宛可爱的地方。同时愚蠢。这种愚蠢让他想发笑，但他忍住了。
他和邹宛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邹宛回他消息后的第三天，在这三天里他们密集地聊天，除了睡觉和邹宛拿不到手机时候。邹宛很快对他建立起信任，从信任过渡到好感，再步步升温。他只需要稍微顺水推舟一下，他们就见面了。这种事情他得心应手。
他太知道高中女生喜欢什么样的装扮。尽管黑色口罩必不可少，但他的身高和眼睛，足以让邹宛对他的好感再生一层，转化成喜欢。这是一种化学反应。
他们约在一家甜品店见面，女生喜欢的地方。他提前点好邹宛爱吃的慕斯蛋糕，搭配一杯拿铁。甜品店是他精心挑选的，装潢时尚，餐具精致，灯光明亮，十分适合爱拍照打卡的女生。第一次的约会A382全程礼貌绅士，只是在下起秋雨时替邹宛买了一件外套。他看着女孩惊讶的表情，内心只是感叹获取高中女生的芳心易如反掌。
他只送到邹宛家门口便停止了脚步，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望着“老兵烧烤”的灯牌，微笑着朝邹宛挥手。女孩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看向他。A382猜测她会跑回来给他一个拥抱，甚至大胆地亲吻他的脸颊。
他没有猜错。邹宛跑过斑马线后，脚步顿了一下，似乎在做很重要的决定，在下一次红灯亮起前，她折返回来，快步跑到A382面前，给了他一个拥抱，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留下蜻蜓点水般一吻。
最后害羞的跑开。
一气呵成，没有偏离半分他的猜测。
现在也是。
邹宛被敏敏说服，重新回到家里。让邹国盛悬着的心可以放回肚子里。可他不知道的是，等待他的，将是更加痛苦更加致命的一击。这个计划可爱又愚蠢的高三女生也不知道。
看着敏敏揽着邹宛下来时，A382感觉到了不对劲。他闪身往黑暗里躲得更深了些，但还是有种不适感袭来。是敏敏。她在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她的青春痘还在鼻子上，看上去更像是被冻的。她直勾勾的眼神带来压迫感，A382感到焦虑。很快这种焦虑被驱散，因为他发现敏敏只是顺着邹宛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藏身之处。
邹宛很快被一拥而上的亲人们围住，敏敏的眼神被打散，A382肯定她没有发现自己。聪明的敏敏，但不够细心。
如果她再仔细一点，会发现邹宛的眼神和声音都是事先演练过的。
想妈妈是个大杀器，敏敏不会怀疑，邹宛演技并不好，但友情会蒙蔽她敏锐的双眼。
A382目送邹宛和敏敏先行离开，这也是计划里的一环。
见到女儿的邹国盛完全放下心来，回到烧烤店里后给自己开了一瓶二锅头，一口气喝掉半瓶，靠在桌子上睡着了，呼噜声震天响。
今天是平安夜，女儿回来了，生活一切归于平静，他又可以做他的好爸爸，英雄爸爸了。
A382不会让他得逞的。
故事还可以更精彩。